“‘少年夫妻老来伴’嘛，你们现在年轻，工作忙、火气大，小两口偶尔拌个嘴、吵个架的都正常，我跟柳延年轻的时候也吵也闹……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有好几回我让柳延打得呜呜哭，连夜跑到我丈母娘那儿求她给我做主呢！”
张恩民拿了个马扎，有些吃力地坐在洗浴槽旁边，他显然是想起年轻那会儿的趣事儿，嘿嘿地笑了两声，看向老伴儿的眼神别提多柔软温存了。
“哎，现在是岁数大了，吵也吵不动、打也打不起来……要是柳延现在能打我两下，那我才高兴呢！”
张洁芳越听表情越是愣怔，她不由地开始想着，万一她要是哪天突然瘫了，有谁能这么伺候她，还冲着她笑呢？
唐耀灿那没心肝的王八蛋指定跑得比兔子还快，唯恐自个儿把屎尿蹭到他身上。
唐继文还是个孩子，平常连自己都照顾不明白，也是个指望不上的。
至于她爹妈还有那些兄弟姐妹，估摸着也只会把她当皮球似的踢来踢去，最后一家掏个几百块钱，意思一下也就完了。
孙洁芳不受控制地想起“海阔天空”，他要是“真的”，应该不会不管自己吧？
她今天还特别卡着凌晨的点儿，又给“海阔天空”发了条信息，因为“海阔天空”之前说过，除夕是他的生日，结果依然还是发送失败。
张洁芳虽然有所准备，可那红色感叹号还是跟大巴掌似的狠狠地扇在她脸上。
她一个没忍住，又把聊天记录从头到尾翻了一遍，一直看到快四点，直看得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把大半的枕巾都给湿透了。
“你他妈这就是‘老母猪尿窝，自作自受’！”就是唐耀灿阴阳怪气的嘲笑声总是在她脑子里不合时宜地打转儿，搅合得她哭都哭不痛快。
“……洁芳？洁芳！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姜小萍注意到张洁芳的失魂落魄，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问道。
“没什么，昨天没睡好，稍微有点头疼。”
张洁芳胡乱编了理由，姜小萍显然不信，不过也没说什么。
她努力稳了稳心神，把手里凉透的海绵浸在水里重新涮了涮，才伸到浴巾下头继续搓洗秦奶奶的身体。
“秦姨身上可真干净，都搓不着灰儿。”张洁芳搓了一会儿，禁不住感慨道。
“我平常没事儿帮她擦一擦、搓一搓。”
张恩民也拿了块海绵帮着老伴儿搓洗脖颈跟胸前，“柳延可爱干净了，要是超过两天不擦，身上就不舒服，就跟我闹，是不是？”
洗手间的水声停了，姜鹤拎了一桶热水出来，打算帮秦奶奶洗脸洗头。
只是秦奶奶的身形太过瘦削，又加上她常年瘫痪、浑身无力，根本没办法靠在光滑的洗浴槽内壁上坐稳。
“要不我扶着？”姜小萍提议道。
“不用，我有办法。”
姜鹤这回浴巾加毛巾一共带了六七条，被姜小萍吐槽打算搞批发，这回正好派上了用场。
她先是卷起一大块浴巾抵在秦奶奶脚下，然后又拿了两条毛巾垫在她后背跟肩膀，这下人总算能坐稳当了。
“张爷爷，秦奶奶平常都用什么洗脸啊？”
姜鹤打湿了一张洁面巾，一边擦洗着秦奶奶的脸颊，一边问道。
“你等着，我给你拿过来。”
张恩民放下手里的海绵，双手扶着膝盖，吃力地从马扎上站起来，他还特意拍了拍老伴儿的手背安抚，“别怕，我马上就回来。”
没一会儿，他就从秦奶奶的房间里抱出满满一收纳盒洗护用品，“还里头还有柳延最喜欢用的沐浴乳，我也一块拿过来。”
“秦奶奶用的东西不错呀！”姜鹤起身接过，忍不住感叹道。
那里头不光有热门大牌，还有一些小众的口碑产品，要不是姜鹤干过美妆这行，都不一定能认全。
“哈哈哈……是吗？这些我也不懂，都是孩子们买了给寄过来的。柳延从年轻那会儿就喜欢打扮，衣裳是最时兴的、雪花膏也买最香的，是不是呀？”
张恩民跟逗小孩儿似的，笑眯眯地用食指刮了刮秦奶奶的鼻梁，秦奶奶轻哼了一声，听起来明显温柔不少。
姜鹤跟姜小萍见状忍不住笑了起来，张洁芳却还是木木愣愣的，整个人跟丢了魂儿似的。
姜鹤疑惑地看向她妈，结果姜小萍也是一脸茫然。
姜鹤不信，微微挑眉提出质疑，姜小萍立马一脸被怀疑的痛心疾首，搞得姜鹤差点绷不住又乐了。
张洁芳的手机突然响了，她就跟吓着似的猛地一抖，立马丢下海绵，一边胡乱在裤子上擦着手上的洗澡水，一边朝门后挂着棉袄的衣架快步走去。
只不过她刚把手机掏出来，铃声就断了。
张洁芳抓着手机迟疑了一会儿，手机又响了起来，她这回却给直接挂断了，只是她刚要把手机塞回棉袄兜里，铃声又再一次响了起来。
“洁芳你去接电话，这儿有我跟鹤儿呢。”姜小萍捞起漂在水面上的海绵，开口说道，就张洁芳今儿的反常劲儿，还不如让她歇着呢！
“是老家的电话，颠来倒去就是那些事儿……我说两句，马上就回来。”
张洁芳说着竟要开门，姜鹤一看，紧张地声儿都劈了，“洁芳姨千万别开门，外头冷！”
“哎哟，我真是……我今儿真是稀里糊涂的，这脑子怎么回事儿啊……对不住啊张叔。”张洁芳也被自己吓着了。
“没关系的，要不你去厨房接电话吧。”
张恩民看着张洁芳急匆匆地进了厨房，随即关切地看向姜小萍。
“今天是除夕，小张是不是着急赶火车回家过年啊？我们是不是给人家耽误事儿了？”
“没有，洁芳今年不回老家，说是等过完年再说。”
姜小萍笑着解释了一句，张恩民却还是一脸的忐忑不安，姜鹤见状赶忙转移话题，“妈，您给秦奶奶剪剪指甲吧。”
“好嘞。”
姜小萍应了一声，结果一拿起秦奶奶的手，才发现她的指甲刚剪过没多久，边缘打磨得圆钝柔和不说，还涂了一层珍珠白的甲油。
“张叔，这是您帮秦姨涂的指甲油吗？”饶是姜小萍，也给惊到了。
“嗯，怎么样？好看吧？”张恩民果然把张洁芳的事儿抛诸于脑后，颇为自豪地反问了一句。
“好看哎，这可是今年的流行色。”姜鹤探头看了一眼，她记得林小雅有段时间做的美甲就是这个颜色。
“你看看人家现在小年轻就流行这个色儿，你还不喜欢！”
秦奶奶闻言，眼皮微微抖了抖，张恩民又嘿嘿地笑了起来，“柳延嫌我没品味！她呀，就喜欢红的、绿的，有次还要我给她涂个灰突突的色儿。哎呀，那色儿真的是……”
张恩民显然不敢苟同老伴儿这方面的审美，嫌弃地直摆手，“看着就跟刚挖了煤似的，反正我欣赏不大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