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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权被令狐司和白玫厉声的话成功喝住,身处一片乱斗中,脚下再难前进半步。

“娘......”他双眸仍带着几分迷茫,却硬生生从耳旁不断响起的、周围人对令狐司的痛骂中扯出几分清醒明悟,

周围的人在大喊,说令狐司大势已去、准备受死,说令狐一族作恶多端、为天不容,他们今日便要替天行道。

行什么道?

令狐一族的取死之道。

令狐权知晓父亲这些年的所做所为,也自知终会有今日,所以死不死的没什么可怕,成王败寇的道理他都知道。

可是,

那些“令狐”所做的一切恶事,都同娘没关系,娘一件都没有做过。

“爹!”令狐权站在原地,发丝凌乱飞舞,朝着令狐司大喊道:“爹,事到如今,你把娘放开吧!”

你关了娘一辈子,都到这个时候了,放她一份安宁吧......

听着令狐权的话,还处在因为好事被破坏的暴怒中的令狐司瞪着赤红双眸恶狠狠看向自己这个没用的逆子,破口大骂道:“你闭嘴!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你个没用的东西,从小到大我教了你多少?你又学了多少?”

“明明怀有旁人比不上的冰灵根,却入不了折云峰,入不了萧子衿的眼!后更是打不过他那两个该死的徒弟,你有什么用!”

发生了这么多意料之外的烂事,令狐司似乎已经被气到了极致,几近癫狂,竟指着令狐权口不择言怒骂道:“当初你娘叫人溺死那个小畜生时,我就该顺手把你也溺死,养了这么多年,不曾想竟也是个碌碌无为的平庸货色!”

此话一出,令狐权顿时浑身一僵,双眼迸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爹,你说什么?”

令狐司却只冷眼道:“连人话都听不清,我没你这个废物儿子!”

这么多年过去了,从幼童长成大人,令狐权本以为已经习惯一切的自己再也不会被令狐司的心狠无情所刺穿心扉,

他知道令狐司对自己诸多不满意,更清楚自己的存在只不过是因为那“无论如何女人只要有了孩子都会收心安分”的破道理,

他也清楚到最后令狐司要自己的命也是情理之中,无力反抗下也只能选择妥协,

父母生之命,令狐司要收回,那令狐权便给了。

可令狐权完全没有料到令狐司现下会脱口而出这样的话,

什么叫“娘叫人溺死的”?

娘叫人溺死了什么?

谁溺死的谁?

令狐权没听明白,没听懂,也什么都不知道,只记得自己幼时从小相伴玩耍的那个旁系小孩儿是被令狐问活生生摁在水里淹死的,

那时那个孩子才八岁,自己也才八岁,只是夜间睡不着,又听见奇怪的声响,便翻身下床去看,出去就看见了池塘边令他浑身骨血发寒的一切。

那时令狐权哭喊质问了令狐问好久,却只得到对方的沉默不语,即便是后来令狐司将他毒打了一顿,关了好几天,后面的令狐问出来后仍是没有给令狐权任何解释,

连道歉也没有,

从那天后,令狐权就这么失去了小时候唯一打闹的玩伴,也失去了同令狐问能够和谐相处的曾经。

令狐权一直都认为令狐问是个表面沉默安分实则内里心狠的杀人凶手,所以这么些年从来没有给过对方好脸色,甚至还会撒气般对其刁难大骂,

令狐权认为这是害死他玩伴的罪魁祸首应得的,

可现在,

他好像恍然明白自己似乎错了,

还错了许多年。

“娘......”令狐权双唇抖动着,喃喃道:“爹说的是真的吗?”

他幼时最喜欢的玩伴,是白玫让令狐问溺死的吗?

而面对令狐权的问题,白玫抿着唇静了会儿,随后眉尖动了动,双眸酝酿出了一种不知是讥笑还是坦然的神情,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手揪住令狐司的衣袖,朝着令狐权声嘶力竭道:“你还叫他爹?你居然还叫他爹!你这个蠢货!”

“他都要杀你了!都要取你命了!都要疯到把所有人的命当草一样践踏了,你还管这个畜生叫爹?”白玫声音透着尖锐的恨铁不成钢之意,刺耳无比。

她说话很用力,清丽的面庞爆出青筋,朝着令狐权大声训骂道:“你给我睁开眼睛好好看看!”

“你眼前这个畜生根本就不是你爹!你没有爹!从来都没有!”

白玫骂得很是用力,带着积压多年的怨恨,全都在此刻一并发泄了出来,也不管周围是不是有人、有多少人看见或听见,

她骂得极为难听,骂得令狐司一阵气血翻涌,险些气到眼前一黑,

在这种情况下,他也顾不得旁的了,也顾不得以前对白玫的脾气是怎样的纵容,对方越是厌恶什么,令狐司越是要逆着对方来,非要在这方面一较高下,因此才怒笑道:“没爹?”

令狐司突然掰过白玫的头,迫使其去看向前方,并指着令狐权的脸质问道:“你看看他的眉眼,看看他的鼻子嘴巴!”

“七分似你三分像我,你还怎么自己骗自己?他老子明明就是我!你再怎么不愿意、再怎么不承认,那也还是我!”

“他跟我姓!穿我家的衣服!学我族中恃强凌弱的家风,你说说,他老子怎么不是我!”

“你就算厌恶我,也改变不了他是我儿子的事实,改变不了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事实!”

令狐司的话,无疑是专挑着白玫最不愿意听的说,狠狠刺激了这个女人一把。

于是被戳到痛处的白玫反手狠狠扇了令狐司一巴掌,怒骂道:“滚......”

一家人处成了相看两厌的仇人,这放出让谁嚼了舌根都是极为笑话的存在,场上不乏看令狐司一家笑话的,甚至为了接着看这个笑话,周围的人都没有不带眼色的横插进去,而是跟其他护卫和魔修周旋着,一边周旋一般讥嘲令狐司这糟糕的一家三口。

作恶多端的人被围嘲起来当然不会有什么好听话,

什么“令狐司真乃绝人也!成不了事就罢,连妻子都不向着他,儿子也这般不成器!”、

什么“该!真该!这就是做恶的下场,夫妻离心,他活该!”

什么“这夫人细皮嫩肉想来也是被令狐司娇养的,如今真堪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一家三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很多很多,都是些不堪入目的恶言,

这些修士有的并不知道白玫的身份,毕竟过去五大家的传言已经渐渐隐没在了岁月里再也翻不出来,而那些知道的,也并没有对白玫有多少善意,

因为他们觉得,白玫如今肤白胜雪的貌美模样定是在令狐一族养尊处优处处受着优待而来的,夫君如此疯魔,生养的儿子如此嚣张跋扈,身处偌大一滩泥泞的大仙家中,出淤泥而不半点不染的人很少的,

此情此景中,这些人一个两个的都被令狐司方才一番毫无人性的所作所为给激的失去理智和冷静,只觉得白玫跟令狐司一定“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就算不是一路人,在这么多年的相处中,那也肯定是一丘之貉,谁也高洁不了哪儿去,

白玫若是真的敬爱白家人,早该在白家满门惨死时一并随着家族去了,为何还要苟活至今,还给令狐司生了个儿子。

所以在周围所有不知情的人眼里,白玫也是个恶人,是跟令狐司同床共枕、生养令狐权的恶人。

他们在骂,骂得肆无忌惮,声音一个接一个的传到了白玫耳里,很是难听,很是冤枉。

尤其是那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更是踩在白玫巨痛无比的点上,给她扎了狠狠一刀。

但白玫就是不管了,骂吧骂吧,反正他们都不知道,反正这里从来都不是她的家,眼前的两人也从来都不是她的家人,她的家人早就在数年前被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净,

那时的场景就如同现在一样混乱不堪,处处打斗厮杀,鲜血到处都是,

只不过唯一不同的是,如今被碾压着打的却是当年行凶的罪人。

令狐权现在的头是晕沉沉的,可心却是越跳越痛的,这是白玫第一次对他说这么多话,可却没有一句好话,每一句都要让他不认眼前这个从小见到大的男人为爹,

可不认的话,令狐权就没有爹了,

没有爹,他本来就不像家的“家”就更不完整了。

无措之下,令狐权动了动唇,抬起了手,有好多想说的话,想问问白玫究竟是不是她命令令狐问溺死的那个孩子,问问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想说不要让她生气了,一切都是爹的错,是姓令狐的人造的孽,跟她没有关系,那些人要杀也是杀自己这些人,不会杀她......

“娘......”

可是这么多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随着白玫接下来的话被扼杀在了舌根处,了无声息。

“你别叫我娘!我从来没有姓令狐的儿子!”白玫根本不给令狐权说话的机会,甚至都不再给他喊娘的机会,只见她松开抓着令狐司的手,指着自己嘶喊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没有在生你那天趁着你还没哭出声的时候掐死你!让你活到了这么大,学了这个畜生一身劣根,成了这么一个烂人!”

“反正你都要死,还不如死在我手里!都怪我!怎么那时候就把你生了出来......”

“别说了!”岂料在这时,令狐寻从混乱里冲出来,只身护在令狐权身前,一边紧紧攥着身后青年发凉的手腕,一边朝着眼前的女子满脸痛色道:“你恨我哥,恨我家那么多人,那都是应该的!”

“是我哥害的你们家破人亡,是我族人杀了你们全家,他们有今天确实是咎由自取!可是权儿是你亲生的,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

“他什么都没有做,他没有害死你的家人,他还是你的家人!”

令狐寻攥着令狐权的手很用力,但却隐隐发着抖,他哀道:“你们两个的仇怨,何苦害到孩子身上!”

何苦害在孩子身上?

何苦让一个孩子被父母之间的过节过了半生荒唐?

令狐权从来没有见过白玫这副癫狂的模样,他记忆中的娘一直都是清清冷冷,不管任何事,对自己对爹对令狐问以及令狐一族所有人都是冷眼不给予理会的态度,冷的就同传闻中那个折云峰三长老那样。

白玫第一次对令狐权收敛起眼底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时,就是令狐权被测出冰灵根的那一日,

那天白玫破天荒的夸了他一句不错,并说折云峰有个三长老,若是能得他所教,也不会白白浪费了这般好的资质,

所以令狐权心里才会崇拜三长老,实则是觉得只要能拜入三长老峰上,白玫就能再多一些好脸色,

可事到如今,令狐权忽然有那么一瞬,明白了或许白玫那时夸的并不是自己,

而是自己身上终于有了不同于令狐一族的特征,终于有了族外之人的星点特性,也终于有了白玫不那么厌恶的地方。

令狐权好像突然知晓,也早该知晓,无论自己如何努力,如何争强好胜,怕是永远不会得到爹娘的赞赏,更不会得到像寻常人家那样阖家团圆、慈父慈母的场面,

因为生于令狐司的强迫凶残和白玫刻骨铭心的恨中的令狐权是不配的,

令狐司讨厌令狐权的无能,

白玫厌恶令狐权的一切,血脉,姓氏,包括身上穿的这一身火红外袍,

令狐权一直不愿意承认旁人口中对自己“爹不疼娘不爱”的嘲笑,然而时至今日,他自己脑海中却真真实实回荡起了这句话,震耳欲聋,锥心刺骨。

他最后一声没有喊出口的“娘”,最终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咽了下去,不再说出口去恶心白玫。

“哥!你别跟她吵了,现在不是争什么的时候,我们现在快走!快走!”令狐寻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心中还痴心妄想着能让令狐司赶紧跑,躲过这万人剑指的必死一劫,

可好言相劝却换来了令狐司的一声怒斥:“你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要不是你当众丢人现眼,拖了我的后腿,不然我早成了事,都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