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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修并未回答,只是微微扬唇。

答案显而易见。

梁婠盯着灯怔怔瞧着,她又何尝不知道仅凭一己之力去杀高潜,无异于飞蛾扑火?

可若不把该杀的人杀了,不把该报的仇报了,那么活着的意义又在哪里?

这尘世间于她而言,又有什么好留恋的呢?

梁婠低下头,闭了闭眼。

良久沉默后,她才转头去看陆修,像他这样一生顺遂的人是不会懂的。

梁婠问:“大人还会觉得我说报仇是幌子吗?”

她可没忘在山洞里,他如何奚落自己的。

既然这些伎俩瞒不过他,那还不如坦白点,减少他对自己的戒心,毕竟人在屋檐下,不低头碰伤就是自个儿,凡事只要不触碰到他的禁忌,知道她翻不出浪,说不定他看着有趣的时候,还能指点一二,再帮她一把……

思前想后,梁婠站起身,对着陆修恭恭敬敬一礼:“日后还请大人——”

“你累不累?”

陆修起身懒懒扫她一眼,好像无论何时何地,这一天又经历了何事,她谋事的劲头总是异于常人的好。

梁婠掬着礼的身体僵硬,他却已转身进了屋子。

夜深人静时,孤男寡女的,问她累不累?

梁婠抿了抿唇,他总不会是要让她当真的姬妾吧?

她是说过身心皆可的话,但到底是权宜之计……

“还傻站在外面做什么?”

梁婠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踮着脚尖挪进屋子,站在门口试探问道:“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去把鞋穿上。”

陆修站在她让人搬来的那副匾额前,并未看她一眼。

梁婠心头一松,属实多虑了,即便前世宫宴上,美人环伺,她也从未见陆修纵情放浪过,又怎会对她起什么心思?

方才她只顾着方便凉快,就打了赤脚,现下倒显得自己行为不妥。

梁婠背身穿上木屐,又规整好衣服,既搬来这里,再不能像从前独处时一般,有些习惯的确得改一改……

“你回去就带了这个来?”

梁婠一回头,就见他奇怪地盯着自己瞧。

梁婠:“还有几件衣物。”

陆修又看回匾额。

梁婠补充道:“只是,那些砚台书籍都毁了。”

陆修点点头,知道她说的是第一次在别院里,让她带回梁府的那些。

他挑眉轻嗤:“怨不得你将珍珠留下,只装了些石子回去,知道拿回去就带不出来了。”

梁婠也不掩饰:“寄存在大人这里安全,这些大人不稀罕的,却是别人求而不得的。”

陆修这才转过身,黑眸深深,细细瞧她:“原来,珍珠还真是你想要的。”

梁婠明白他在说那天救了太师后,索要回报,别人担心她借机上位,可结果似乎兜了一个圈子,到底成为别人担心的样子。

陆修微微颔首,她所说目的地不在太师府,怎么不是肺腑之言呢?

堂堂一个大司马,在她眼里还真比不上这些黄白之物。

“可别人求而不得的,也是你不稀罕的!”

也不知是屋内灯火微晃,还是隔着一段距离,她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可这语气听得直叫人后脊发凉。

她蓦地忆起山中雨夜,昏迷之前,她看到一双带了恨意的眼,陆修……恨她?

梁婠摇摇头,这想法真是荒谬!

她抬眼再看过去,他已跪坐在案几前,提笔涂涂画画。

屋内寂静,只有外头抚弄竹叶的细碎风声和窸窣虫鸣。

陆修眼眸微抬,见她还杵在原地,许是灯火映衬的缘故,倒瞧着比往常乖觉。

“你不知道一个合格的姬妾需做何事吗?”

梁婠一愣,看看他,再看看案几,这是要帮他研磨的意思?

疑疑惑惑间,她走上前,跪坐一侧,垂着头暗暗拧眉,他该不会真拿高潜那句‘调教’来使唤她吧?

陆修睨她一眼,不动声色。

起先,梁婠面无表情,研磨也甚为敷衍,可再看向他写得字,倒也真觉得惊艳。

那日在别苑,画盒里只收着他的画,倒是周昀的字不少。

因为阿翁和阿父的关系,家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类书画,写得好的也见不过少,但陆修的字比起阿翁的竟也不逊色,甚至在某些写法上竟如出一辙。

梁婠只觉惊奇,按理说阿翁和陆修没什么交集,她疑惑看向那块匾额,总不能是见几个字,就学会了吧?

瞥见她晶莹透亮的眸子,陆修只是垂下眼:“以后,我写字作画,你要在旁研磨递笔。”

梁婠盯着字的目光一顿,扭头瞧他,可那神色正常得很,犹豫了下还是点头:“是。”

人在屋檐下……

“你为何打曹丹青?”

陆修抬眼看她,四目相对,不知乱了谁的心跳。

如此近距离的逼视,如何撒谎?

梁婠咬了咬唇:“这缘由不是刚刚已经给大人说过了?”

他凝视的黑眸里浮上一丝嘲弄,那意思分明在反问她,你当我傻吗?

梁婠垂头吸了口气,只好坦白:“大人写这《洛神赋》,不是就猜到了,作何故意问我?”

陆修微微勾唇:“那你是如何知晓的?”

这问题实在不好答,若不是结合前世的某些事,周昀素日关心的事皆与皇后有关,再加上那画盒中的字,她也不会发现周昀对皇后的感情。

梁婠沉默着往纸上的字迹指了指:若、宓。

若宓正是皇后的闺名。

她本以为这事足够隐秘,谁料想曹丹青竟知晓,那日还险些脱口而出,若是被有心人听到,不论对曹氏、还对周氏,必定是灭顶之灾。

他瞧着她,哼笑一声,眸光带了丝丝凉意。

梁婠揣着小心问:“大人会灭口吗?”

陆修眸光未动:“明知会有被灭口的风险,又为何坦白?”

梁婠认真道:“大人不是说,我不信你吗?我此刻坦白回答,便是相信大人,且向大人表忠心。”

他都知晓她为何打曹丹青,又怎会担心她真泄密,如此一问,也不过试探她。

陆修偏着头,细细打量面前的人,轻轻点头。

他站起身走至榻边,看她。

“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