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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其他类型 > 我在人间那几年 > 第143章 未怜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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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完孔雀,人间的麻烦并未结束,然而萧烬执意要自己解决接下来的琐碎,不让其他人插手,另外三人知晓他的私心,也清楚他虽偏爱弟弟,却绝不会以公徇私,便也由他去了。

“如今人间风波渐平,诸事落定,棉棉,跟我回不周山成亲吧,你觉得可好?”归去的那日,萧风灼抓着路舟雪的手,满脸殷切地望着他,一双鸳鸯眼里情意绵绵。

“阿灼想跟我成亲了?”路舟雪戏谑地瞧着他,指尖在他手心里勾了勾,心中却因天道择主的再临而生了几分迟疑,他犹豫了,只是望着萧风灼那双除了他仿佛再看不进什么的眼睛,路舟雪不由自主想起最初他们在太荒神殿里的相逢。

那时他们擦肩而过,谁也不曾见过谁。

“嗯,想了。”萧风灼弯起眉眼坦然道,雀跃而灵动地挨着路舟雪,眼眸里是纯粹的喜悦——相比问鼎苍穹,他更执着于当下的无悔,尽管有时并不懂得讲究什么良辰好景,剖白总是来得这样突然。

却每一次都深思熟虑,郑重其事。

“可是阿灼,我的神殿已经坍塌了,我回不去的。”路舟雪平静地说道,一句话真真假假,不算是谎言,却也绝不真诚。

作为青君,他是历劫的失败者,作为岁杪,他更是一败涂地,不周山那个原本属于他的神位,早在两百年前身陨时易主他人,按天规,即便曾为神明,要想回去也得老老实实走一遭凡人的登天路。

只是既是重头再来,路舟雪不想只拘泥一个神位,他更想成全自己的野心——像一万年前的登上不周山的凡人一样,争夺天道择主的机遇。

至于原本拥有的东西,例如神位、例如友人,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必要时,可以舍弃。

断舍离,本就是问道途中的一步。

“在天道那里,我只是个凡人,神与凡人论情,是不为规则所允的。”路舟雪说着,内心反应平平,历劫时因命数改变而强行压抑崇尚力量的狂热,此时正一点一点地复苏。

天道是绝对无情的审判,可人间总有身不由己的无奈,所以有了补充冷酷法理的神,神明包容慈悲,有情有义,却绝不等同于可以滥情偏爱。

这并不是说神就不能恋慕凡人,而是不能因为私情,更改凡人命数,这于其他人而言,便是不公。

“天道的法度,同你我何干呢?”萧风灼轻轻地问道,话音落地的瞬间,天顶上雷云涌动,像是在警告大逆不道的萧风灼,又像是警告沦落平庸的神只不要轻举妄动。

“棉棉,我只问你的决定,可许我此后与你生死同契,福祸相依?”天上的雷似乎下一刻就要劈下来。

很多年前因缘际会之下成神时,萧风灼就很清楚,他永远也无法像真正的神明那样悲喜不入眼眸,天道的规则为了公允、为了正义,其实颇为苛刻,诸神却并不觉得是种限制。

他却有些不堪忍受,于是许多年在人间来去,看多了红尘悲欢,倒是养出了几分处变不惊的神性,可是根子里,他还是凡夫俗子,所以如今,他就犯了戒律。

酝酿已久的惊雷刹那间落下,这一次只是警告,所以仅落在了萧风灼脚边,他仍旧不以为意,偏执地盯着路舟雪,一定要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方才路舟雪走神的瞬间,萧风灼忽然产生了一种荒诞的错觉,路舟雪就是一捧细沙,会在指缝里一点一点地流走。

“神若偏私,众生蒙难。人皇百年前弑杀岁杪已被贬谪,太荒妄图遮掩,亦受过。”眼看着萧风灼生了离经叛道的心思,向来严行法度的清和忍不住冷下神色,“爻宿,你也想和他们一样,违反法度么?”

“那又如何……大不了,我不做神了。”萧风灼轻笑一声,他做下了一个郑重的决定,连脑海中喋喋不休的天道都忽略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路舟雪,看起来情深义重。

“你简直疯了。”清和不可理喻地看着他,看那模样似乎想敲开他的脑瓜看看里头装了什么,“你若要同他天长地久,何苦急这一时,等他修个几百年重登神界又能如何?”

“我等不了,也不想等。”萧风灼道,他伸手抚摸上路舟雪的面颊,语调轻柔,带着些许乞求的意味,“棉棉,你等等我好不好,等我解决完上头的事下来同你成亲,嗯?”

他看起来那么可怜,像什么呢?留不住春色的雨、抓不住夏风的荷,凄惶如深秋月,哀戚似隆冬雪,任凭谁来看了那双眼睛,都会对里头无言的悲哀难以忍受——路舟雪垂下眼眸错开了萧风灼的目光:“好。”

不周山。

天道失常,已不堪统领苍生,诸神为护公允,便联手罢黜了其权柄,将之禁锢于神笼之中。

苍梧君大义,主动断情以承天道,诸神皆以为尊,然除了这最大的一件事,整个不周山的神官们都发现了一件事,爻宿神君最近心情似乎真的很好。

花朝摇着桃花扇,一身香气扑鼻地在长街上闲逛,迎面就见一个鸳鸯眼神官手里抱着几匹绢布从前头走来,脸上喜气洋洋的,情绪激荡的模样着实不像个神君,倒是像凡间将娶新娘的毛头小子。

花朝瞧得稀奇,念及这几日不周山关于爻宿神君心情好的传闻,他不免也生了好奇,手里扇子一收,抬手拦住了那神官,多情的桃花眼笑得弯如月牙:“何事喜庆,神君竟乐成这般?”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萧风灼笑吟吟地,却是没有对花朝细说他是要同谁成亲,后者闻言也并未多问,只是拱了拱手,说了句祝福话:“那便恭贺神君了,喜结连理。”

“多谢。”萧风灼朝他点了点头,抱着绢布匆匆回了昭阳殿。

恰逢萧烬从人间归来取文书资料,见萧风灼俨然把昭阳殿当自己家了,在他的宫殿里又是备嫁妆,又是织嫁衣的,不免有些无语道:“你又不是没有自己的宫殿,何至于就赖在我这了?”

“我那宫殿建成了个我不喜欢的模样,冷清清的,不如你这好。”萧风灼理直气壮地抱着绢布径直进了内室,将那几匹天炽霞的绢布一阵裁剪缝合,俨然是要亲手制嫁衣。

见他如此,萧烬忽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收了正欲离开的步伐,转身回来,神色迟疑道:“你这是在……缝嫁衣?”

“嗯。”萧风灼头也不抬道,手里一枚绣花针使得和刀法一般出神入化,看得萧烬叹为观止,他有些一言难尽道:“你二人都是男子,本无嫁娶之别,你这又搞得是哪出?”

“怎会没有,是我向他求爱,自然是我嫁。”萧烬抬头笑了笑,那脸上瞧着却不尽然是喜,还有些苦。

萧烬望着他,忽然叹了口气:“你又是何必急于这一时,为了同他在一块儿,连神位都不想要了。”

“你知道的,我不在乎这些。”萧风灼不以为意道,那副情爱大过天的模样瞧得萧烬想揍他,后者刚想发作,不想前者话锋一转道,“阿雪你说我,在你弟弟那里,又比我冷静多少?”

“……”萧烬沉默了,半晌后却还是道,“师姐,这是两回事,我劝不动你,但我还是希望你三思,你先替我去办件事,办完了你再卸职下凡,这期间你好好想想,好不好?”

“好。”萧风灼知道萧烬是好心,托他办的事也不会太过困难,便也点头应下了,“要我做什么?”

“我本欲直接继承天道,却发现其本源有亏,细查之下发现,其将本源一分为五,四散人间,如今只见其四,还有一分却是不知所踪。”萧烬说道,这也是他这些天不断在人间和神界来回奔波的原因,

“天道将本源分给了祂钦定的新神,祂选的继任者同我们这些‘旧神’生了同一张面孔,本源收回得倒也容易,只是那最后一分却是无论如何也寻觅不到了。”

“阿雪是要我替你寻那最后一分?”萧风灼问,“若是寻不回,会如何?”

“如今的天道生了凡心,已成邪魔,若是寻不到那分逸散的本源,我既无法取代祂成为新天道,祂也仍有卷土重来的可能,于神、于苍生,皆不是益事。”萧烬回答道,“这一分本源,非寻回不可。”

“你何时行代天之礼?”萧风灼若有所思道。

“如今万事俱备,本源何时归一,便何时行。”萧烬答道。

“我明白了,你且放心,我会尽快替你寻回。”萧风灼答应得干脆,他送走了萧烬,脸上的喜色渐渐淡下来,他重新拿起针线,却有些心不在焉起来,一不留神,针尖刺破指尖,殷红的血珠就溢了出来。

「汝可愿为众生主?」蛊惑的声音再一次在萧风灼脑海中响起。

萧风灼充耳不闻,简单给手指止血后继续低头缝他的嫁衣,见他不为所动,那个声音终于急了:“他都来向你讨要本源了,你难道还不想争上一争么?”

“终于不故弄玄虚了?”萧风灼反问道,已然缝制好了嫁衣的形制,开始劈丝线往上绣花纹,也不等那个声音回答,他自顾自地继续道,“你同那孔雀也是这么说的吧,我不是她,我对力量、权法毫无兴趣。”

“对活着也没有兴趣吗?”那个声音道,萧风灼瞬时息了声,它满意地笑起来,继续喋喋不休,“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的确是喜事,可若没了我的本源,你什么都不是,也什么都得不到。”

“这倒是。”萧风灼也轻笑一声,手中的绣花针猛地刺穿手指,鲜血沾湿了新绣的纹样,“那你想我做什么?你的本源已去其四,你觉得我又能做什么?鸟尽弓藏,我又如何信你?”

“不,你和那些废物不同,你是我最得意的作品,只要你敢同萧烬去争,助我夺回本源,重拾权柄,事成你依旧是妖祖。况且,你也没得选,你这一身荣光全靠我的本源,我死,你也要死。”

“你好好等着,我去为你寻来弑月剑,等到代天之礼那日,杀了萧烬。”它说完这一句,似乎是笃定萧风灼不会拒绝它,也没等他回答便从后者脑海里消失了。

“的确是贪生怕死的,毕竟我还没有娶到我的棉棉……不对,是嫁。”天道离开后,萧风灼瞧着自己将将绣了一个开头的嫁衣自言自语,眼眸落不到实处,陷入了深远的回忆中。

所谓权势、地位、力量,萧风灼从来就未曾在乎过,他做过天潢贵胄,在金銮殿上俯视万民;也曾高台坠落,一卷草席裹尸死得潦草。

要说他贪生怕死吗?其实也没有,他只是太想爱也太想被爱了。前半生迷迷瞪瞪未曾活明白过,好容易遇到了路舟雪,他真的舍不得放手,若是为了爱而活,他也未必不能同萧烬争上一争。

萧风灼放下绣了个开头的嫁衣,第二次去了他自己的宫殿,宫殿的位置偏僻,平日也少有人注意到这里,便也一日日的荒凉了,萧风灼也并不进去,只是在宫门前的石阶上坐下。

他看着自己的手,似乎有些惶惶,指尖有经年累月练刀磨出的茧子,他其实从来没有正视过自己,以至于此时此刻,如此陌生,他不知道,没了天道的本源,他会变成什么样。

是刀法冠绝天下的萧风灼,或是庸碌无能的楚昭离,他想应该是后者。萧风灼苦笑一声,蜷腿将脸埋进臂弯,弓起的脊背像是马上要被摧折,整个人显得脆弱不堪。

命运从来没有给过他选择,正如身后宫殿门楣上的牌匾一样,“长乐宫”,那三个字只是存在于那里,却从不属于他:“我也并不是那样不堪的人啊。”

……

“阿雪,天道的最后一分本源我寻来了,明日你便行代天之礼吧。”萧风灼绣好嫁衣的那日,他带着所有的东西搬出了昭阳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