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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其他类型 > 我在人间那几年 > 第120章 轮回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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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如焰的神官怀里抱着一摞陈旧的卷轴,急匆匆地赶往太荒神殿,他的神色不似以往从容,少有地带上了焦急。

路过别的神明宫门前时,与刚好出来的夏司撞了个正着,手里的卷轴应声散落一地。

“抱歉。”萧烬心不在焉地说了一声,连忙蹲下身去捡拾着地上滚落的卷轴。

清和淡淡地应了一句“无事”,也蹲下身替他捡着卷轴,一柄卷轴掉在地上时不小心打开了,她不经意地一瞥,却在上头瞧见了自己的名字,除了她之外,其他先天神祗的名字也赫然在列。

她随即把卷轴展开来看,瞧见卷轴末尾盖着的神印,却渐渐皱起了眉,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她面带疑惑地看向萧烬,迟疑道:“苍梧君,这是……?”

“从赴月宫废墟里挖出来的,是小翎的写的。”神界的神明都不是傻子,既然她看见了,萧烬也没有找理由隐瞒,干脆如实说了,“有些麻烦,还是得先找夏禹川问问。”

“好,我随苍梧君同去。”清和点点头,将卷轴交还给萧烬,转而对身边小童交代道,“你带上一坛醉花阴,替本君到青阳殿与东君赔个礼,今儿个突然有事去不得,改日定登门赔礼致歉。”

清和交代完,小童领了命去了,她才朝萧烬做了个“请”的动作:“神君先行。”

“嗯。”萧烬点点头。

二人很快来到太荒神殿,因着事出突然,萧烬急着确认一些事情,便也没有似往常争锋相对时一般同夏禹川你来我往地打机锋,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

因着是有求于人,态度也好了些,倒是叫他二人的关系还融洽了些:“劳太荒神君看看这东西的真假。”

萧烬说着就把一柄陈旧的卷轴给了下来转接东西的小童,正是方才清和瞧见的那一卷,夏禹川从小童手里拿过卷轴,瞧见前头的名字还无甚反应,他不认得萧月珩的字,只当是什么寻常的名册。

直到他在卷末看见了那一枚因为时间太过久远,颜色已经很淡了的印章,神的印玺随主生而存,随主死而灭,因为带着法则之力的约束,绝无造假的可能,这封卷轴,只有可能是萧月珩还是神的时候写的。

但是怎么可能?萧月珩死的时候,四季神还不是如今这几位,他如何得知清和、花朝等继任新神的名讳,还书写于卷轴之上,标记了奇怪的符号,盖上了蕴含法则之力的神印?

“是真的吗?”萧烬又重复了一遍,他所问的真假,自然是这封卷轴是否真的是萧月珩死前写的,以及那枚神印,究竟有没有造假,尽管他自己都很清楚,绝无造假的可能。

“这东西你从哪找到的?”夏禹川没有明确回答,但他认真的神色却给出了准确的答案。

“赴月宫的废墟。”萧烬道,并没有解释他为什么突然去废墟里翻找,夏禹川深深地看他一眼,没有多问,把卷轴放回去,又翻看起别的卷轴,其他的就是一些巫咸人弑神的琐事,没什么特别的。

“清和怎么来了?”夏禹川正欲同萧烬细谈,但夏司在旁边,他有些顾忌,接下来要说的事容易惹来麻烦,他并不希望有太多的人知道,哪怕这件事他细论起来并没有责任。

“怎么,本君的名字都写在那卷轴上头了,也还是听不得么?”清和冷哼道,路舟雪表面上死了,实则在人间暗度陈仓的事,花朝并没有告诉她,是以,她至今仍旧对跟杀死路舟雪的沈砚一伙儿的夏禹川没有好脸色。

哪怕他是唯一的太古神,地位卓然,说一不二。

清和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夏禹川再遮遮掩掩的,倒显得他心虚了,他接下来要跟萧烬说的事,虽然很麻烦,但他的确不存在什么说不出口的地方。

“苍梧,你既然能查到这里,本座便也不同你隐瞒什么了。”夏禹川道,“你恨我和柯秦当年逼死玄度,一心想寻我和他的错处,可事实上,当年是萧月珩自寻死路。”

“……”萧烬没应声,他弟弟抱有死志这件事,他很久之前就有所猜测,只是这跟那封未卜先知的卷轴又有什么关系呢?

像是看出了他心中的疑惑,夏禹川紧接着就说道:“本座无意挑拨你与玄度的情义,但当年天道择主,他抢夺你机缘害你入寂灭之地确是事实,天道择主的人选,原本定的是你。”

不周山的神仙,不像萧月珩有那么多的思虑,他们大多和路舟雪一般,无心无情、无所记挂,舍弃自我合身天道于他们而言,并不是什么坏事,相反,那是机缘。

“玄度抢走了天道的鼎,苍梧,你应当清楚,天道与我们的分别,便是相隔一线却又如同天堑的悠悠岁月,祂能变更过去未来,而你我不能。”夏禹川说着,点了点那封未卜先知的卷轴,轻轻叹口气,

“如今看来,玄度早已从天道的鼎中得到了更改往事的能力,又或许,他已经做了什么也未可知。”

“天道择主?什么意思?”萧烬脸上显现出迷茫来,他意识到事情与自己所想出现了偏差,忙不迭地为弟弟分辩道,“什么叫‘他害我’?我入寂灭之地,本就是寻找去除他身上迷障的法子去的,与他何干?”

“不对,你说的鼎,又是什么?”夏禹川说的,萧烬竟是一句都听不懂,莫名地,他心中有些发慌。

“天道择主,你竟会不知?”夏禹川也生了疑惑,他是活了好多年,可记性还不错,他分明记得,当年萧烬分明是接下了天道的感召的,彼时萧翎闹了好一番,怎么萧烬如今看来却是一无所知的样子?

“我如何会知晓……?”萧烬说话渐渐失了力气,他是个聪明人,听完夏禹川说的那些,他已经能大概拼凑出一个轮廓——萧翎得到了天道变更因果的能力,并且已经变更过了什么。

“我去人间一趟。”萧烬扔下这句话转身急匆匆地走了,几乎握不住手里的剑,他感到很不安,有一种手心里的沙不断流逝,而他什么都抓不住的慌乱感和无力感。

……

“下面好像有东西。”萧风灼在石室里没发现什么别的线索,把目光落到了石棺上,棺材的底部似乎压着个什么图案,他扶着棺壁重重一推,石棺侧翻到一边,底下的图案完全显露出来,是个残缺的阵法。

“瞧着有些眼熟。”路舟雪蹲下来瞧了一眼,通过残缺的图画勉强认出了阵法,一万年前神祗们来去无踪的,府邸却是藏在一个固定的位置,那时不似如今,能够往灵海藏东西。

想回府邸休憩或者闭关了,都是原地画一个回府的阵法,也就能传送回去了,因着各神习惯的不同,这阵法的图样也不尽相同,路舟雪历劫时同萧月珩关系匪浅,倒是见过他画阵法。

路舟雪想了想,按照记忆里的样子,拔下头上的簪子在原本残缺的阵法上勾勾画画,不一会儿,被补齐的阵法晕出一团幽蓝色的光,而后周遭的景致瞬间变换。

入目的是个很小的房间,小得只放了一张地榻,厚厚的毛毡层层叠叠地铺着,像是什么怕冷的小动物的窝,房间里多是一些很普通的小孩子玩具,一眼望去,瞧不出什么异常来。

“这是狗窝吗?”房间毛毡被褥衣物乱糟糟地扔着,倒是不脏,但看着杂乱,萧风灼没忍住吐槽了一句,随手捡起一件衣服收拾起来,也就是这时,一面铜镜从衣服里掉了出来。

这面镜子显然饱经风霜,雕花的边缘处留着一道又一道的裂痕,锋锐的端口处有干涸的血迹,像是被人无数次绝望地摔在地上,又无数次重新捡起,然后重重地按在手心,皮肤被刺得鲜血淋漓。

“悲红镜?”路舟雪瞧着那镜子的模样有些眼熟,下意识问道。

“气息很像,是同源之物,但不是悲红镜。”萧风灼捡起来细细瞧了一番,悲红镜他近距离接触过,此时绝不会认错,感受到镜子上传递出的不寻常气息,他有些不解,“是难得的神物,萧月珩就这么随便地扔了?”

“我看看。”路舟雪伸手去拿萧风灼手里的镜子,镜面在他们传递地过程中一瞬间翻转,镜子的正反两面刚好照到了二人的脸,变故一瞬间发生。

镜面上忽然发出白光,将二人都卷了进去,路舟雪脸色一变:“阿灼!”

“我在,别担心。”萧风灼应了一声,紧紧地抓住了路舟雪的手。

与此同时,在鬼府玩味地看着狼狈归来的萧月珩,正打算兴师问罪的空青忽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拉扯感,素来胜券在握的表情变了,她以为是萧月珩做了什么,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

她话没说完就消失了。萧月珩轻呼出一口气,身形一晃倒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他翻了个身仰躺在地上,瞧着黑洞洞的天失神,这一回,他可什么都没做啊。

萧月珩忽然笑起来,他想起将近两百年前见过的那个扬言要毁了他神殿的少年,笑着笑着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在地上弓成了虾子,可他难受成这样,仍旧是在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太高兴了,高兴得哪怕全身都疼得要死,他还是膝行几步,然后踉跄着站起来了。鬼府的手下都听孔雀的话,被派遣出去了,他便只得一个人扶着墙慢慢地往求神拜佛的神殿里挪。

“吱呀”一声轻响,他推门进去,清冷的月光投进神殿,跟随着他的脚步,一点一点照亮了宫殿,神像面前垂落的珠帘无风自动,刚好月光落在神像脸上,勾勒出一张少年意气风发的眉目。

萧雪辞。

“棉棉肤白貌美,这丑东西系着都好看。”

“丑东西你还拿来给我戴?”

“别扯,这东西是丑了点,可是意蕴好。”

“哦?”

“不死国的祝福图腾,有长命无忧、百岁无虞的祝福。”

路舟雪被拉入了一片黑暗,重新找回视野前,他先听到了一段熟悉的对话,紧接着整个视线跟着明亮起来,两百年前萧风灼那张俊俏的脸又重新出现在面前,正望着他言笑晏晏。

路舟雪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完好无损的一张脸,是他作为雪凤时的那具身体。

又是回溯吗?这是他的第一想法,可是紧接着,他就瞧见萧风灼伸手将他一缕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朝他弯眸一笑,说出了一句当年不曾有过的话:“不过祝福到底虚无缥缈,棉棉倒不如收了我,定保你从此平安喜乐,百岁无忧,你觉得呢?”

萧风灼这么一说,路舟雪就懂了,他没忍住抿唇一笑:“那……说好咯?”

二人的交谈没露出什么破绽,同样被那面镜子拉扯回来的空青惊疑不定地观察着两人。

他们二人一个闭关一个沉睡,两百年前的事情恍如昨日,那时彼此说过些什么自然还记得分明,空青却不一样了,两百年来她做得事太多,太多的记忆被覆盖,被替换,她已经记不清当年这时候,萧风灼到底跟路舟雪说过什么了。

由于不确定是不是他俩也跟着回来了,她就安静地没有说话。

萧风灼方才看似同路舟雪交谈,实则一直偷偷留意着孔雀的表情,她掩盖得很好,但还是没有藏住眼中的焦虑,萧风灼满意地眯起眼睛,高兴起来了,这才对嘛,冤有头债有主。

否则若这孔雀是个一无所知的,他还不好得动手,只是想归想,他面上对待孔雀仍旧一副亲昵的态度,论老奸巨猾,初出茅庐的孔雀还嫩着些。

他像过去一样掏出一支小鸟形状的瓷笛拿给孔雀玩着,笑意不达眼底道:“喏,见面礼。”

这一次孔雀没有稚气地讨要礼物,她虽在竭力掩饰自己的异端,以为不说话就可以保持不被怀疑,不想还是被路舟雪看出来了,他想同萧风灼交谈,后者却根本没有这时处理孔雀的打算,手里握着根红色的丝带要给路舟雪梳头发。

“棉棉这满头的长发,当真是美。”他口中一边毫不吝啬地说着夸赞之语,修长的手指穿插进路舟雪银白的发间,指腹擦过头皮带来轻柔的痒意。

萧风灼手指灵活地在路舟雪脑后编织起一条长辫,末了用红色的丝带绑住,犹如一抹雪上红缨,分外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