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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其他类型 > 我在人间那几年 > 第92章 怜芳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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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阳剑曾冠绝天下,在你手里却还不及当年朱凰予昭万一。”鬼仙收掌回袖,负手而立,神色冷淡地看着狼狈落败的空青,言辞犀利地点评道,“百里长情和萧风灼的风骨未曾继承一星半点,倒是不知从哪学了些不知所谓的剑招,行事还如此蛮横,当真是傲慢无知。”

“自诩名门正道,不思量钻研剑术,倒是醉心旁门左道、肤浅男色,真是愧对你一身天赋。”鬼仙目光从意有所指地从静坐在一旁的路舟雪脸上滑过,说到后面已然是动了真火,他还欲再说什么,在目光触及空青忽然变得热泪盈眶的神色时却住了口,他怜惜空青天分,竟是忘了那穿心一箭的仇怨。

是了,农夫与蛇的故事谁都耳熟能详,当初是空青先背弃了他,如今他不杀她依然是格外的宽恕,她今后变成怎样都是咎由自取,他何必在意?鬼仙止住了训斥的话头,对林曦扬道:“走吧,徒儿。”

“是,师尊。”林曦扬也看了一眼空青,后者是他师妹的女儿,算是他半个师侄,如今成长成这副模样,说不失望是假的,可如今空青是宗主之女,他不过一朝不保夕的庸才废物,又能做些什么呢。

“你究竟是什么人?”空青在二人身后失态地问道,俨然不复方才的端庄稳重。她死死地盯着鬼仙的背影,尽管他跟路舟雪已经没有丝毫相像,可方才他说得那些话,只有那个人会如此说。

鬼仙上楼的脚步不停,显然没有要停下来为空青答疑解惑的意思,只是抬手动了动指尖,一道剑气凌厉地落下,跪在大堂里的三人霎时间尸首分离,迸溅的鲜血弄脏了路舟雪雪白的裙裾,殷红的一片。

谁都没想到鬼仙会突然杀人,先前拿三人诸多挑衅他都只是让他们跪着,众人都先入为主地认定鬼仙是个不会随意杀戮的和善性子,不想他把怜雪长老戏耍一通后竟然众目睽睽之下要了那三人的命,手段之嚣张,完全是魔门中人的做派。

“师尊,您杀那三人,是因为空青么?”林曦扬也跟其他人的猜测差不多,只是他能把握到一点鬼仙的性子,因此还猜测了一下鬼仙突然发难的原因,一进房间,他便忍不住问道。

“你胆子倒是大。”鬼仙抬眸随意地扫了林曦扬一眼,复低头摆弄桌上的茶水,“才见本座杀了人,便敢来探问原因了。”若鬼仙是个凶狠不讲道理的,林曦扬此时多问这一句怕也要被迁怒。

林曦扬叫鬼仙的话说得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忍不住莞尔道:“师尊又不是真的凶神恶煞。”

“那你这话可就错了,从那三人犯到本座头上开始,他们就没有活路了。”鬼仙漫不经心道,他手杵着桌面,一下一下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眼眸微合,看起来懒洋洋的,像只舔爪子的猫,“让他们跪在那里却不处置,并非是要网开一面,只不过是因为好玩。”

林曦扬沉默,对于鬼仙这种分明是在惩恶扬善,却还要口是心非的幼稚行为不知该评价什么,只得默默转移了话题:“师尊,我们接下来要进旧王都吗?”

“嗯,歇息一晚,明日再走。”鬼仙轻轻地应了一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旧王都是他的埋骨处,灵海里的东西大多遗落在了那里,如今人界修士竞相前往旧王都抢夺机缘,寻常的灵宝也就罢了,若是叫那些人拿走了一些神界的东西,例如昔日的凤凰淬火,引起什么动荡来,可就是他的罪过了。

鬼仙都如此说了,林曦扬也不再说什么,转身回房休息了,他如今比不得当年修为高深,便是十天半个月不眠不休也无大碍,他现在只有练气的修为,资质又差,修为进步困难不说,还要像凡人一般休息和进食,今日又赶了那么久的路,早已累了,他回到房间褪了鞋袜便上床睡了。

夜里,林曦扬被门外头悉悉索索的声音吵醒,声音不大,很细微的动静,像什么软体动物从地板上爬了过去,柔软的肚皮落在地上,发出粘腻的拖拽声,林曦扬一瞬间睁开了眼睛,他赤着脚从床上下来,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悄悄地将门打开了一条缝往外看。

这会儿是半夜,客栈大堂里早已空了,只留有一盏守夜的烛火,在黑夜里幽幽惨惨的,光亮找不到的黑暗里似乎藏匿着什么东西正蠢蠢欲动,忽然,孩童尖利的笑声突兀地响起,两颗圆溜溜地眼珠子滚到了门口,正对着林曦扬打开的缝隙,视线对上的瞬间,小声戛然而止:“找到了——”

林曦扬面色大变,正要开门把那两颗眼珠子踢走,一双森冷的手从后面捂住了他的眼睛,属于孩童的天真语气欢快地在他耳边响起:“哥哥,你可曾看见我的眼睛了?”

林曦扬还没来得及回答,怀里一重,一双冰冷的小手从正面勾住了他的脖子,操着一口冰冷的腔调道:“哥哥,你生得好看,留下来陪我们玩吧。”更多的手指冒出来在林曦扬脸上摸来摸去,圆钝的指甲用力的抠着,像是要把林曦扬的脸生生抠下来一般。

林曦扬眼疾手快把捂着他眼睛的小鬼扯了下来,然而看清那小鬼面孔时却徒然僵在了那里,他呆呆地看着伸出指头一边往他眼眶里抠的小鬼,全身都不住地颤抖起来,小鬼冰冷纤细的手指戳进了他的眼眶,一边用天真童稚地声音说:“哥哥,你的眼睛好生漂亮,琉璃珠子似的……”

林曦扬眼睛吃痛,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紧接着就听见房门忽然被人敲响,鬼仙在外头轻声唤道:“徒儿?”正扣他眼珠子的小鬼动作一顿,惨白的脸蛋阴恻恻地转回去瞧着门口,小鬼们彼此对视一眼,然后咧开嘴笑了,露出一排森白的牙齿,“有新朋友来了……”

小鬼们从林曦扬身上爬下来,手拉手往门口走去,细瘦的手指刚刚碰到门板,就被鬼仙身上的煞气灼伤,尖叫一声躲回了暗处,瞪着一双怨毒的眼睛地看着门板,而后不甘地退回黑暗中,只在离开前死死地盯着林曦扬道:“我们还会来找你玩的……哥哥。”

“嘭——”一声巨响,房门应声而开,鬼仙黑色的影子落在门口,小鬼们刚好离开,林曦扬跪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打开的门,整个人失魂落魄的,瞧见鬼仙来找他也没什么反应,只呆呆地喊了句:“师尊。”

“你怎么了?”鬼仙见他神色有异,目光敏锐地瞥向小鬼退去的黑影,手里掐了个法诀正要追上去,衣袍的下摆忽然被林曦扬抓住了,后者抬起头来看着他摇摇头道:“师尊,不用追。”

“为何?”鬼仙拧眉,心知林曦扬此时的异样同那些小鬼脱不了干系,后者闭了闭眼睛,却是说不出话,他深吸了一口气,重新睁开眼睛时,所有的情绪都平静了,他直起身朝鬼仙的方向跪得笔直:“多谢师尊关心,只是此事我暂时不能详细说与师尊,师尊见谅。”

说罢他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他们是半路师徒,哪怕鬼仙目前表现得再随和,那也是从阎罗地狱里召出来的,这样的人最不喜别人对他有所隐瞒,无论鬼仙在意或不在意,林曦扬都必须给出自己的态度。

林曦扬的头叩下去就没有抬起来,鬼仙也没有叫他起来,站在那里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而后用一种冷淡而不解的语气道:“你惧怕本座,为何?”

林曦扬沉默不语,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氛围顿时紧绷起来,安静的房间内只听得见他们彼此的呼吸声,终是鬼仙轻轻叹口气,先摊牌了,他慢慢地在桌边坐下,身后微弱的烛火跳跃,落下一片晦暗,他说:“我们从前是认得的,林曦扬。”

出于某种考虑,他自称了“我”,鬼仙的目光落在林曦扬身上,很平静,他歪了歪头,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过我们只见过两次,那时候,你想要我的命。”

林曦扬伏下去的脊背忽然紧绷,这是紧张的表现,鬼仙看见了,他说:“别紧张,我没有同你翻旧账的意思。”

那时林曦扬的确是动了手,但也不是全冲他来的,也没有真的伤到他,说到底他们是不存在什么私人恩怨的。

“路舟雪,这是我的名字。”鬼仙轻轻地说道,很淡泊的语气,听在林曦扬耳朵里却犹如放下了一记惊雷,他与路舟雪素昧平生,近两百年过去,其实并不一定还记得这号人物,但偏生空青为了复活路舟雪阵仗弄得人尽皆知的,林曦扬这几年谋划复仇的空隙也没忘了关心一下昔日师妹的遗孤,也就了解了一些当年的事情,对路舟雪之名可谓如雷贯耳。

此时听见鬼仙这么说,惊讶之余,林曦扬倒也没那么紧绷了。他同路舟雪交往不深,但大概知道一点后者的性子,按百里长情和萧月珩的评价就是,不像终庭这样藏污纳垢的地方能够生长的人。林曦扬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路舟雪,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把眼前这个邪肆的鬼仙同空青那个谪仙人一样的傀儡联系在一起:“你究竟是——”

第二日。

修士们愁眉苦脸地坐在客栈的大堂里议论纷纷,虽然交谈声仍旧喧嚷,却全然不复昨日的轻松。

昨夜死了人,送热水的小二清早儿一起来就叫悬挂在大堂正中的人皮吓破了胆,按理说这客栈开在南来北往的混乱之地,店小二也是见过世面的,本不该被轻易吓着,奈何那人死相实在骇人,一身血肉脏器都叫人掏空了,只留下一张薄薄的人皮覆盖在骨骼上头,血流得一地都是。

地上则成四方对角跪了四具无头尸体,割下来的脑袋放在了中央,头骨上个插进去了一柱焚香,被发现时还散发着袅袅青烟,檀香味裹挟在血气里,带着一股莫名的阴森。

旧王都外遍布迷障,敢来探求灵宝的哪一个不是修为深厚的高手,如今不明不白的死了,死相还如此惨烈,而整个客栈的修士,包括怜雪长老都没听到动静,这怎叫一个吓人了得?有胆子小的当即就要离开,不打算为了还不一定抢得到的灵宝平白丢了性命,可是一打开客栈的门,外头的景致却早已经变了。

浓郁阴毒的迷障不知从何处起,不动声色地环绕在了整个客栈的周围,黑压压地一片。原本宽阔平坦、南来北往的天涯行客络绎不绝的南行古道不见踪迹,取而代之地是一条杂草丛生的小道,路两旁高高低低起伏着年岁不同的坟冢,发白的头骨、腿骨等四处皆有散落,在哪怕到了白天也依旧伸手不见五指的墨色里格外显眼。

“路……没了?”一个年轻修士看着面前的情况脸上出现了茫然,显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空青见状不对,当即捏碎了临行前终庭分发的传令玉简,然而无往不利的传令玉简这一次也不好用了,终庭并没有给出丝毫的回应,空青不信邪地又捏碎了一个,在得到了同样的结果后,到底得出了一个并不美妙的结论:“传令玉简失效了,联系不上终庭。”

其他门派自然也联系不上他们各自的宗门,都指望着终庭能出手援助呢,不想终庭也联系不上,他们完全被隔绝在了这一片迷障之中,意识到这一点的一众修士纷纷躁动起来。修士有时并不比凡人心境平稳多少,反而有时因为比凡人多活了几年,越发贪图现世享乐,反而更加贪生怕死。

有几个修士自诩修为高深,大着胆子进了迷雾中,然而不多时,蜿蜒的血痕从迷障中流淌出来,半具死不瞑目的尸身也从迷障中被甩到了客栈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