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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其他类型 > 更在长安外 > 第183章 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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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裴迪听说圣上传来旨意,便匆匆赶来这前厅,却被裴将军事先安排好的侍卫板着脸拦住:“小郎君,主君说了,圣上只传旨给他们夫妇二人,与你无关,你不必到场,发生任何事都不得入内!”

他正焦急地探着头向里张望,却听到裴将军一声凄厉的“月娘!”裂空传来!

这一声呼唤满含悲愤与不舍,让裴迪心肝俱碎。

记裴迪记事以来,从未听阿爹如此失措过!

心中涌出的不安与恐惧让他两眼血红,周身升腾着戾气。他再也不管那侍卫的阻拦,几步冲过去猛地推开前厅的大门,口中唤道:“阿娘!阿爹!我来了!“

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

是阿娘的血,是阿娘浑身是血地躺在阿爹的怀里,看到他来,却睁着眼睛笑着唤他:“迪哥儿……莫要冲动……阿娘……阿娘……“

她猛地咳嗽了几声,几缕鲜血竟从她的口鼻中一起喷涌出来,在她雪白的脸上划出鲜红的痕迹,触目惊心。

裴迪五内如焚,一个箭步冲上去跪在裴将军身边,想要抱着柳夫人,却又怕碰到了她的伤口不知从何处下手,只举着手悬在半空中,转头凄绝地对着裴将军喊道:“阿爹!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

黄内待此时终于找回了一点大内御史的胆量,硬撑着站了起来,捧着那檀木盒死死抱在胸前,一只手指着裴将军颤颤巍巍道:“大……大胆逆贼! 竟想要抗旨!!”

裴将军看都不看他一眼,只管扯下衣襟上的布条,想要为柳夫人扎好伤口。柳夫人眨了眨眼,却用手将那布条挡开,眼眶中满是氤氲之气,嘴上轻笑道:“没用的……我的身子……本就是强弩之末了………”

说着,她又费力地扭过头微微仰起,向着黄内待道:“黄大人……看在刚才……刚才的份上,且听我一言……我夫君不是要抗旨,是……他知道我……我怕吃药……”

裴将军心中大恸,见她如今还在为他着想,心痛如盐渍,低下头将脸埋在她的发间,那是他最熟悉的味道。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在她的手上,与她的血一起流走,她原本就苍白的脸上,血色一点点在淡去,仿佛每一滴血都带走一丝她的生机。

但此时,她却绽出了一个极为明艳的笑颜:“裴将军知道,我最不喜欢这劳什子的苦味丸子了,所以……才帮我了结……既然圣上只是想除了我……那现在,我也活不了了……黄大人,能宣第二道旨意了吗?”

裴迪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们三人,一时竟不知从何问起,只管握着了柳夫人冰凉的手拼命揉搓着,带着哭腔问道:“阿娘……什么旨意?到底发生了什么……阿娘,阿娘…”

黄内待此时脑中正在飞速盘算着。

他现在身在离长安万里之外的幽州,都说“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偏偏他来传的旨……他的命其实捏在裴将军手里,真把他逼急了再拔一次剑,可没人能救他了!

他皱着眉,斜睨着躺在血泊中满脸乞求地看着他的柳夫人,不知怎么回事,竟动了些恻隐之心。人家好好的恩爱夫妻,圣上非要来这一出!这架势,比当年武周皇帝宠爱太平公主还要过分!罢了罢了,反正圣上只是要裴将军娶了玉真公主,只要柳夫人死了,不管怎么死,他都算交了差,那就睁只眼闭只眼吧!

黄内待心中主意已定,便装模作样地咳嗽了几声,捏着嗓子道:“……裴将军,柳夫人……既然你们都明白了圣上的意思,那我姑且就不论你们的忤逆之罪,接着宣旨吧!”

他不看裴将军眼中滔天的恨意,慢条斯理地打开了第二道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幽州都督兵马大将军裴旻,忠良睿智,武威扬名沙场,清约闻达朝野,过而立之年而丧妻。今特赐婚镇国公主玉真,朕之胞妹,以示朕厚爱之至。速至长安,归公主府为仪,封检校大将军一职,非诏不得出关。民本以国兴关乎家旺,望汝二人同心同德,敬尽予国,勿负朕意。钦此!”

殿中静默,只闻柳夫人沉重的呼吸声。

她默默听完,惨然一笑:“果然……她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她轻轻握住裴将军的手,抬眼看他:“旻官……与你做了十五年的夫妻,此生……足矣……”

裴将军紧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用最舒服的姿势轻轻把柳夫人搂在怀里,下巴贴在她额头上不住地摩挲着,贪婪地感受她最后的温暖。

“丧妻?丧什么妻!” 听完这道旨意的裴迪,此时已明白了其中关节,眼眶欲裂,目露凶光地看向黄内待,惊得他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不敢再言语。

裴迪却怒从胆边生,一把拎起裴将军扔在一边的赤霞剑,力注剑身,直指黄内待,:“你这阉人!说!是谁在圣上面前如此挑拨!?” 明晃晃的剑锋扫过,扬起他散乱的发丝,剑尖还在兀自滴着血。

黄内待本吓得快要站立不住,听到“圣上”二字时,却眉头一挑,瞬间有了成算,只管梗着脖子站在剑尖前,冷脸道:“当今圣上英明神武,谁人能挑拨!既知道是圣旨,你们裴家,一个个的,是要造反吗?连带着裴家军,都是逆党!”

黄内待呆在大内多年,这几年在太极殿服侍圣上李隆基,察言观色,深知他对立身西域百年的裴家一脉颇为忌惮,这才费心将他调到北境;这些年来北境处,裴家军的名号亦越来越响,竟让圣上寝食难安。这次借玉真的由头,赐死原配再重新赐婚的做法,本就不是本朝首例;若裴家从了,自有好处;若他们公然抗旨,连捎带打灭了裴家与裴家军,亦是圣上心头快事,都是大功一件。

想到这里,他心里那一点恻隐之心顿时消弭,只管冷眼看着裴家如何收场。

“迪哥儿……迪儿!”柳夫人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挣扎着向裴迪伸出手来,满眼乞求:“迪儿……阿娘冷,你快来阿娘这里说话……”

裴迪看了一眼阿娘,心痛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再也不管什么圣旨,一跺脚把剑一扔,跪下来扶着柳夫人的肩膀,失声痛哭:“阿娘……阿娘……怎么会这样……”

柳夫人半躺在裴迪怀里,轻轻推了一把裴旻:“旻官,接旨吧……”

裴将军看了一眼柳夫人,缓缓点了点头,慢慢挪动身子跪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眼眶泛红,胸口一起一伏,双手紧紧握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原本伟岸的身躯此时如同被万斤担子压住,挺拔的背脊微微佝偻着。

他跪向黄内待,垂着头,嘴角颤动了几回,终于伸出双手,哑着嗓子道:“臣……接旨!吾皇万岁万万岁!”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几声微微的呜咽,来自一旁抱着柳夫人的裴迪。

这个十五岁的少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全然陌生的人,怎么也不相信,一刻钟之前还在堂前舞剑的阿娘,此时正淌着血躺在他怀里,奄奄一息;而他的阿爹,却接了圣旨要去做驸马……

黄内待嘿嘿一笑,打破了这份沉静,得意地将那封明黄色的缎卷交到了裴将军的手上:“识时务者为俊杰!裴将军,不不,裴驸马,咱家先给您道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