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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其他类型 > 更在长安外 > 第94章 生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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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维看着她如芙蓉般的俏脸,心跳仿佛漏了一拍。她的甜蜜还留在唇齿间,那股少女的香气还在鼻间萦绕,竟让他有些恍惚。

“铛铛……“寺中最后一声洪亮的晚钟响起,把他拉回了清明。看着她眼中融融的波光,他浅浅一笑,抚了抚她的头发:”我们已经是在佛前拜过的人,当然会一直在一起……不过,我既对佛许了诺,自然要专心把这一殿的壁画画完。“

阿宛抬头看看四周,触到了观音的庄严宝相,不由吐了吐舌头:“好吧……是我任性了……”低头不再言语。

王维似知道她心中所想,轻轻搂着她,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柔声道:“阿宛,这里就是我们的心安之所,我们,来日方长。”

一阵温暖的鼻息拂过阿宛的脸庞,她的手掌隔着缎衣似能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暖意一阵阵涌来。她的心终于抛开了那些愁闷、痛楚、畏惧、委屈、绝望,慢慢定了下来。

此时,殿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似正向这里走来。

阿宛脸一红,忙挣脱了他怀抱站直了身,抬步向门口走去,差点迎面撞上一个身着织金锦羽缎斗篷的身影,正是到处寻她的花阿娘。

她一见阿宛,长吁一声抓住了她的手:“你个小祖宗!病刚好一些,就那么不省心!”说话间,她瞥见殿中昏暗处还有一个身影,迟疑道:“谁?……这位是?”

王维缓缓走向门前光亮处,向花阿娘规规矩矩拱手一礼:“ 摩诘拜见花司制!”

花阿娘见是王维,看看阿宛又看看他,又惊又喜:“竟是王家十三郎!好……好!!”她向来为这两个小辈的婚约告吹心疼不已,之前见阿宛不愿再提,更深以为憾,今日见二人情形似乎是冰释前嫌,欢喜得竟不知要说什么才好。

阿宛被花阿娘左看右看,脸上腾起一片红晕,忙解释道:“……我本是来看这香积寺的壁画的,没想到这里碰到了摩诘……”

王维亦道:“香积寺长老普昌大师与诸大人是故友,见这寺中壁画被雨水污损,因此荐了我来此处修补,已在寺中画了数日了。”

花阿娘见王维身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缎袍,身上几处沾着颜料,略有几分心疼,轻道:“山寺风冷,王家十三郎可得看顾好自己身体!”

正说着,扈五娘在殿外催促,怕是天黑之后不便行路,急着要走。花阿娘无法,又叮嘱了王维几句,拉着恋恋不舍的阿宛向外走去。

阿宛看着香积寺的伽蓝浮屠渐行渐远,放下车帘,闷闷不乐。

花阿娘只微笑打量着她,碍于扈五娘也在,便淡淡吩咐道:“阿宛,看你今日出来走走,果然气色好了许多。西风楼排舞这事,怕你一时气力跟不上,不如明日帮我跑个腿,替我给这寺中绘壁的王家十三郎送些厚实衣物和银炭烛火来了,也算是作个功德,可好?”

阿宛顿时笑意盈盈:“这个忙,自然要帮!”

花阿娘犹豫一下,问道:“你可知王家十三郎为何来此处绘壁?”

阿宛奇道:“摩诘不是说了嘛,是诸大人与方丈旧识,荐了他来的……”

见阿宛仍是一派天真的模样,花阿娘微微叹了口气道:“他家……他外爷齐国公崔日用被圣上外放至常汝二州刺史,前些月又卧病不起;墙倒众人推,又有同僚参了崔家几本,连带着崔宗之也没了官职……崔家自顾不暇,王家……又没有个家主,国子监内吃穿用度皆是不菲,还有一堆弟妹要养,他身为长子……”

看着阿宛错愕的神情,花阿娘硬着心肠说了下去:“他身为长子,自要为自身,为王家筹谋。他在长安城中略有薄名,虽性子清冷,但这些时日也常去些寿宴喜场作些唱合之作讨些彩头,来这香积寺中绘壁,除了积功德,怕也是……为了生计……”

阿宛抿了抿唇,竟说不出话,双手不自觉地紧攥着衣摆,扯出轻微的嘶拉声。她向来洒脱,从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高堂华屋与陋室石窟对她并无分别,更不曾背负过谋生与家人的负担,但他……他的身后,却是崔夫人与一家老小的殷切的目光,如芒刺在背,是他无法逃脱的命运。他如何能像她一般,不管不顾地活?

花阿娘见她脸色阴郁,忙拍着她的手宽慰道:“只是一时难关罢了!明年开春即是春闱,以王家十三郎的学识,考取个功名如囊中取物,不在话下!到了那时……“ 花阿娘突想到阿宛现下的乐籍身份,只得硬生生地卡住了话头。

阿宛置若罔闻,掀开车窗帘回头望去,想要从那轮廓中找到那座殿阁,找到一些他的气息, 以证实今日下午的甜蜜不是黄粱一梦。远处暮色重重之中的香积寺只留下如层峦叠嶂般的错落飞檐,山门亦融入林中,再也看不见。

她失魂落魄地放下车帘,呆坐半晌。扈五娘不知来龙去脉,皱眉道:“你们说的那个王家十三郎,可是近日以重阳诗闻名长安的少年?”

花阿娘点头道:“正是他。“

扈五娘倒是扑哧一声笑了:“那日送披帛的,可是这位公子?阿宛姑娘真是好眼光。这半年里,我听梨园中的姑娘们便提到他好些次,不光文采斐然诗画双绝,而且风姿高洁如月下松。他本出身高门…… “她终于确定阿宛她对李龟年无意,心情甚是松快,侧头看阿宛的神色,却见她眉头蹙得更紧,不由也沉默了。

车内三人心中各有心事,一路无话。

第二日,阿宛青着眼圈,一早便又驱车来了香积寺,更带了满满一车的冬衣与被褥、炭炉等物,知会了寺中管事后便去了王维所住的禅房。

王维正在早课,却听外面一阵车马声,却是阿宛带着人搬来了好多御寒之物。他看见阿宛,又惊又喜; 阿宛见他居于这坐落于寺中北角的小小一间厢房,屋内阴冷陈旧,只一铺一桌,薄寝寒床,不免有些心疼,忙招呼着仆役们将物品一一安置好。

好容易安排妥当,阿宛摒退了旁人,用新置的小火炉俨俨地沏了一壶姜茶。王维浅笑着,静静看着阿宛在屋中忙碌,这小小陋室,一时间活色生香,春色满溢。茶汤已沸,阿宛斟了一碗姜茶递给王维:“摩诘,你尝尝我新试的茶,加了些陈皮和姜末,冬日最是暖身!“ 她自己亦倒了满满一碗,几口喝下,手脚这才暖和了起来。

王维尝了一口,皱起了眉,却瞥见阿宛那期待的眼神,只好一口吞下。阿宛倒是看出来了,有些气馁:“……不好吗? 旁人都说不错呢……”

他一挑眉:“旁人?还有谁喝过你这新制的茶?”

阿宛刚想说是爹爹李成器,突然想起花阿娘说起崔家与王家现在的光景艰难,如果现在再告诉他她已经是宋王殿下的女儿,怕他会有些不自在,一下便期期艾艾了起来。

王维佯装生气:“是李龟年吧?他怕是以前没喝过什么好茶!”

阿宛无赖一般,似扭骨糖似地粘了上来:“摩诘摩诘,茶里可没有加醋,怎么你说话这般酸溜溜?”

王维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气道:“你又给他沏茶,又给他摘梨,我当然生气!“

阿宛一下坐直了身:“你怎么知道我给他摘梨?“她睁大了眼睛看着王维,恍然大悟:”原来那日我在树上看到的墙外的月白袍子,真的是你?“

他迟疑一下,终是点了点头:“我……那日剑舞后,我便猜那舞剑女可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