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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彼此看看,他们在寿康宫外虽然听不到里头说话,却也能想到皇帝出来就下了这么一道晋升旨意为的什么。

崔直深吸一口气呼出来:“进了昭阳宫就是昭阳宫的人,大丈夫建功立业,不能做墙头草。我跟你去!”

崔家的人带头,众人也就不担心了,李赫说:“崔兄说得对,左右逢源不是正路子,我们已经是昭阳宫的人了,就算想再对别人示好,人家也未必领情。不如遵旨行事。”

二等侍卫共二百六十人,不可能全都想法一样,自然有听了旨意也推脱不肯去的。人各有志,邵进并不勉强,在愿意去的人里挑了二十个家世好的,扛着红木大板出了宫,直奔衡阳王府而去。

衡阳王府降位郡王府,刚拆改完没多久,凌清荷还没来得及写那他《悼金谷赋》,就又挨了一顿打,消息传回寿康宫,太后更加生气。

柳冲被云嬷嬷领进来时,太后正阴沉着脸坐在素日常倚靠的榻上。

行礼后半晌不闻叫起,柳冲心知肚明,低头半跪,静静等着。

许久,太后才说:“你好啊,你很好啊!”

另一只靴子终于落地,柳冲反倒松了口气,听太后劈头盖脸责骂他:

“哀家倒不知道,这寿康宫几时也姓了杨了。你到底是哀家的侍卫,还是她杨晴翠的侍卫?”

“你是不是瞧着昭阳宫风光,想换个主子跟?我告诉你,你在寿康宫是大金吾,昭阳宫如今可连二等侍卫都有了少金吾,你去了也排不上号!”

“你原先在家有什么光彩功绩?是哀家召你入宫,才让你有了体面,你怎么敢吃里扒外私自行事?”

“你是不是记恨哀家打你板子,罚你俸禄,所以刻意给哀家难堪?”

柳冲抬头道:“臣有一事请问太后,若臣那时不来禀报,面对奉圣夫人的请求,太后将如何收场?”

太后怒道:“难道你引来皇帝就能收场了吗?若不是贤太妃来劝和,倒要怎么解决?”

柳冲看着太后:“太后真的想不到吗?贤太妃从来自得其乐不问世事,为何昨夜突然出现?她是受谁所托?”

“臣将昭阳宫嬷嬷侍卫近身宫女太监尽皆传来,贵姬娘娘便是起初想不到为何传召,可众人久不回宫,她怎会不打听?”

“只有苦主本人出来劝和,才能让陛下息怒,让奉圣夫人不再坚持。”

太后冷笑:“你如何就敢确定,她来不是火上浇油,而是劝皇帝息怒?”

柳冲回道:“因为她无意让陛下与您不和。”

“证据何在?”

“贵姬娘娘当日在松鹤斋就对您说过,为代国夫人请封是因为陛下在她面前哭了,她不忍心。所以她不会愿意看到陛下和母亲僵持不和,”柳冲说,“从陛下和您的对话来看,贵姬娘娘后来也的确不曾对陛下提及召见之事。”

太后沉默一会儿,又说:“那你说,昨夜都到了寿康宫了,她却在外头站着不进来,只叫贤太妃来说和,是个什么意思?”

柳冲很快答道:“她是小辈,又是陛下妃嫔,开口劝和尊长多有不便。惠太妃既无法开口,贤太妃便是最好的人选。”

寿康宫陷入更久的沉默。

太后终于开口:“你说得很有道理,办得也周到。但哀家这里,不需要自作主张的人。原先给你三年处罚,如今都免了,今年你的银米照发,我也不差那一个月,连着腊月的也发给你,干完这个月,你自谋出路去吧!”

如今已是十一月,冬训的侍卫都已回来各归各位了,哪里还有重新安排的可能?太后连腊月这一个月也等不得,说无情也当真无情。柳冲平静谢恩,出来继续做好自己的事。

今年比去年冷,雪一场接一场,半融的雪冻成了冰又被新雪覆盖,四面一片白茫茫。现在半空里又飘飘摇摇撒起了盐粒子。柳冲站在往常值守的位置上,看着雪出神。

想着太后那些斥责和怀疑,柳冲心里冷笑,太后总是这样,一味地装和气,要把全宫弄得好似一团和气,实际心里一笔一笔都记着,还要觉得别人亦是如此。对贵姬如此,对他也是如此。

他在乎那点俸禄吗?不在乎。其实就连板子也无妨,毕竟涉及那么多宫嫔和世家千金,总要有个人承担大家的怒火。他是柳家公子,宫里各处总会给他一点面子,板子打不疼屁股,只是脸上难看罢了。

太后多年来的确尽心拉拔他,柳冲也不觉得帮太后解决个难处有什么好怨恨的,就是这一次,他也是根据太后的态度与奉圣夫人的脾气,推断出两人即将呛火至难以收场,所以紧急叫人破局。

奉圣夫人要的不就是录口供查清楚,还贵姬一个公道吗?

信件在皇帝那里,他去禀报,皇帝岂能不来?皇帝来了,要打要罚是圣意天裁,不是太后罚的;太后叫人来问话,本是要为衡阳王主持公道,也不得罪惠太妃;太后皇帝携手查明案情,高高举起,再以关心宫妃名誉为由轻轻放下,这局不就解了吗?

柳冲摇摇头,太后太过多心,施恩时总抱着几倍几十倍收回来的心思,别人果真要报恩时她又总怀疑别人并不记挂她的恩情。闹来闹去,最终皇帝来时不但没能及时收拢回去,反倒闹得下不来台。

昨日皇帝罕见地没给太后太妃一个台阶,但柳冲也没着急,猜测贵姬迟早会过来。贵姬可以不在乎任何人,但她不会不在乎一心对她好的皇帝,何况她本来也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只要她来了,不管当时太后、奉圣夫人与皇帝成了个什么局面,都能把事态缓和下来。

只不过柳冲没想到,晴翠宁可拐个弯去请贤太妃,自己站在外面等着皇帝出来,也没有亲自进来劝和,连请个安都没有。

方才殿中对答那些话,不过是劝太后安心,柳冲自己却并不相信,贵姬又不是大禹忙着治水,过门不入,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只是他也不必替太后烦恼了,太后终究是太后,孝字当头,便是活得不顺心了点,也不至于有什么可忧虑的,倒是他自己,如今得罪了太后,太后不留他,往后的路该如何走呢?

眼看着又要过年了,偏偏连个腊月都不叫过完。想到家里父母一贯的态度,再想想今年过年将要面对的场面,柳冲叹一口气:难呐!

柳冲为前途忧愁,连午饭也没吃几口,晴翠畏寒,午饭时光顾着喝排骨汤,肉也吃得不多,还没到申时就嚷着饿了。

凌清辉问她:“想吃点什么?”

“嗯,想吃面。”

凌清辉摩拳擦掌:“好,我给你做。”

秦嬷嬷来禀报时,凌清辉正在小厨房热火朝天地忙着,五花肉切丁煸炒出油,放两勺黄豆酱一小勺辣豆瓣酱下锅炒,再放一点点盐提鲜。

凌清辉一边炒底料一边问:“要拌面还是汤面?”

晴翠眼睛发亮:“还能选?”

凌清辉得意地昂头:“那当然!”

“嗯……汤面吧,热乎乎吃着舒服。”

凌清辉便舀一瓢水倒入锅中,站在锅边守着等水开,晴翠还在点菜:“陛下,再来个黄瓜拌耳丝,老醋花生木耳,还要一碟麻油小咸菜。”

凌清辉乐得不得了:“好嘞!我都会!”

秦嬷嬷叹气:“娘娘,怎么还点上菜了呢?”

“陛下说他会做,让我随便点的嘛!”

秦嬷嬷无奈道:“娘娘,寿康宫云嬷嬷过来了,说是太后赏来了点心。”又强调:“是陛下和娘娘都有。云嬷嬷正在寿仙殿等着呢!”

凌清辉只好嘱咐乔红案守着锅,自己和晴翠到寿仙殿去。

云嬷嬷带人提着食盒先到了紫宸宫,得知皇帝和贵姬已经离开了御书房,又忙追到昭阳宫,在寿仙殿等了一会儿才见两人过来,忙满面笑容道:“今日寿康宫厨房备了蟹黄面,太后吃着好,又叫她们做了两碗,命奴婢送来给陛下和贵姬娘娘尝尝。”

两人都谢过了,等云嬷嬷告退离开,又忙跑回小厨房:“看看看看,水开了没?”

乔红案笑道:“刚开,正好着呢!”

凌清辉抓面条下进锅里,一边说:“太后赏了两碗蟹黄面,你们娘娘肚子疼,御医说她吃不得生冷,你和蔡司膳去把面端来,你们分着吃了吧。我俩吃这个。”

晴翠兴高采烈守在锅边,看面条熟了,抓一把鸡毛菜丢进锅里,等着凌清辉亲自捞面出锅,端到玉堂殿小暖阁里,两人坐下吃面。

“哎呀,凉菜忘做了!”

话音刚落,新来的典膳长使端着一个大红盘进来,里头是四样小菜:“陛下,娘娘,小菜拌好啦!”

凌清辉笑道:“那朕下次给你做,这回咱们尝尝冷典膳的手艺。”

能派到昭阳宫来当差的人,手艺自然是不会差的,晴翠吃得很满意,饭后打赏了冷典膳,叫她再做点凉菜,也叫侍卫们都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