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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栩苦笑:“好一个视思明!”

视当思明,说着容易,做起来难。

他非圣人,只是肉体凡胎,身侧近臣,枕畔嫔妃,不知凡数,他如何能一一洞幽察微?

他做不到,这天下也无人能做到。

人心是最诡谲之物。

他所能及的,不过尽力探根溯源。看得更远些,才能给世间一片清平。

银惜察觉到他情绪不高,于是并未说话,只是静静地低着头。

“朕该走了。”祁栩敛起神色,道。

“恭送皇上。”银惜看着他,轻轻一笑。

他走后,银惜又拿起那本《国语》,指尖摩挲着书页,许久未曾翻页。

太过弱小之时,委婉以求自保,亦是明路。

那日之后,容秦换了药方,虽然药效弱些,但总算没那么苦了,银惜也勉强接受。

不过三五日,她就已好全。

日子一天天过去,平静地仿若一潭死水,可银惜知道,水面快起波澜了。

……

这日她与清美人在内殿闲聊,顺手绣着一张手帕,小孟子急急忙忙地走进来。

“小主,清小主,贵妃娘娘的父亲下狱了!”

银惜一顿,并未抬头:“怎么回事?说清楚。”

“今天早朝,怀筠安怀大人联合众位大臣,一同上书揭发贵妃娘娘的父亲户部尚书贪污跋扈等诸多罪状,又检举许多苏家人。”

“现在在朝为官的苏家子孙都下了狱了,苏府都封了起来,贵妃娘娘正跪在昭阳殿外求情呢!”

小孟子顺了口气,将发生的事尽数说了出来。

银惜听着,并不惊诧,意料之中的事,几月前祁栩过于放纵昕贵妃,她就觉出不对,如今看来,果然皇上是要对苏家下手了。

清美人喃喃道:“自一个月前薛嫔被下堕胎药一事,皇上就冷了贵妃了,但到底也没处罚贵妃,如今苏家竟然……不知道皇上又会怎样对贵妃……”

“冷宫,圈禁,降位,或是一切如旧,左不过这几种。”银惜又拿起了绣了一半的手帕,淡淡说道。

清美人盯着她的手帕看了几眼,好奇地问:“哎,还没问你,你这是绣的什么呀?”

银惜摸了摸绣了一半的荷花和蜻蜓,浅浅一笑。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我知道你喜欢荷花,给你绣的。”

清美人一愣,心中涌入一股暖流,自从入了宫,还没有人对她这样好。

她的谢字还没说出口,星南进来禀报,说小成子来传皇上圣意,让银惜去昭阳殿伴驾。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都愣了愣。

“此时贵妃娘娘怕是还在殿外,皇上这个时候要小主去,怕是要和贵妃结仇……”

星北担忧地皱眉,又没有办法。

银惜回过神来,无奈地放下手中的东西,仔细地理了理衣服,“我有什么办法,我还能抗旨不遵不成?”

“去吧,贵妃如今自身难保,想来也没有那个心思为难你,有皇上的宠爱,妹妹实在是什么都不必担忧。”清美人笑着摇了摇头,很是乐观。

“小主可要重新梳妆?”

银惜摸了摸头上的银制嵌珍珠松石彩钗,长舒一口气。

“不必了,这样淡雅就好。”

……

银惜到昭阳殿外的时候,昕贵妃还跪在那里,她的额头已经磕破了,血珠渗了出来,看上去触目惊心。

“皇上,求您饶恕臣妾父亲……”贵妃的嗓子已然哑了,但她全然不顾,不停地为父亲求情。

银惜看着她,只觉也是苦命人,银惜缓缓行了个简单的礼。

“贵妃娘娘金安。”

来喜见到银惜来了,忙迎了上来。

“姜美人,您来了,皇上正等着呢。”

而昕贵妃见到银惜,仿若见到救星一般,眼中迸出希望的光。

她挣扎着起身,却因为跪了太久而踉跄,她抬头看向银惜,眼中含泪,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她平日里的骄傲已尽数破碎。

“姜美人,本宫求求你,替本宫求一句情,让本宫见皇上一面,一面就好。”

银惜无奈地笑笑,轻声细语如春风和煦:“贵妃娘娘,妾身不过一小小美人,在皇上面前实在是说不上话。”

“不!皇上连玫妃都没见,偏偏见了你,怎么会说不上话呢……”昕贵妃急切地反驳,语气已经染了哀求。

“贵妃娘娘,您应该清楚,皇上这个时候不见玫妃娘娘,对您才是有利的,妾身在宫里无依无靠,实在是不能拿自己的后半生,去发一时的善心。”

银惜又朝她行了一礼,这才跟着来喜进去。

昕贵妃看着她走入昭阳殿,神色凄然,她向前走了两步,似乎要冲入昭阳殿似的。

宫人上来拦她,可她又突然停了下来,大笑起来,声泪俱下,字字泣血:

“皇上!皇上……你说过,会一辈子对昕儿好的,你不能反悔!不能……不能!”

另一边,银惜进了内殿,只见祁栩安然坐于龙椅之上,翻阅奏折,对殿外贵妃的哭喊恍若未闻。

银惜敛去神情,低头行礼。

“妾身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祁栩这才抬头,似是才注意到她,“惜儿来了呀,过来坐。”

银惜听话地在他不远处坐下,只看着他,也不说话。

不过片刻,贵妃的声音停了。

来喜就从外面进来,神色为难:“皇上,贵妃娘娘在殿外晕倒了。”

祁栩扫他一眼,眼角眉梢全无半分波澜,“将贵妃带回迎玉宫,无召不得出。”

来喜愣了一愣,随即迅速弯腰应答,“奴才遵旨。”说完,他便出去了。

祁栩不说话,银惜也不敢开口,殿中一时寂静,只有朱砂笔在纸上划过的细微声音。

银惜放轻了呼吸,不敢惊扰到他。

良久,祁栩放下朱砂笔。

他的食指轻敲着椅背,微微眯眼看着她,“惜儿进来时看见贵妃了吧,不说些什么吗?”

银惜抿唇一笑,却不敢与他对视:“这个时候皇上叫妾身来,就是因为妾身与贵妃娘娘无恩情,无仇怨,不会多说话,妾身自然不能给皇上添堵。”

她的一番话,说的合情合理,又温婉顺心。

祁栩微微勾起唇角:“惜儿果然聪慧,朕喜欢你的聪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