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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景行收到信时,正在钟离沐的住处,与钟离沐闲谈品茶,因此钟离沐便顺理成章知晓了陆辞被掳的事。此时他从陆伯的住处回来,没想到钟离沐竟在书房等他。

从门口看到钟离沐,陆景行转瞬便很好得掩去了脸上的愁思。他并未着急进屋,而是先对清扫回廊的家丁简单吩咐了两句,命其叫人前来。随后他将雨伞安置好,步态从容,跨门走过去在钟离沐对面落了坐:“黎公子。”

想必是有事吧,否则不久前才见过面,此刻便不会寻来书房。陆景行心里虽这样猜测,但面上却不动声色,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只要钟离沐不主动提,他便不会问。这钟离沐的事无非是与钟离湲有关,这也是他们两个男子之间仅有的联系。而对于他家小潺的事,他自然会关心,无需他人再多过问。

“如今陆少侠被劫,我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按信上所言,此事倒不像意外,而是早有预谋。

他们既然能够对陆少侠的行踪做到如此了如指掌的地步,看来那些人来过徽州,并且这一路都在暗中跟随陆少侠。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何时来的徽州,是否目睹了前些日子的风波,我担忧此事对湲儿不利。”钟离沐说到后面,眉头深锁。

钟离沐所言,不正是陆景行所担心的事?他已为此事忧虑了一路,此刻听钟离沐再提起,他短暂地沉默了片刻。

沉默之后,陆景行略略转头望向窗外如丝的雨幕,眸中油然生出了一层渺茫,微不可察地一叹道:“这也正是我所担忧之处。终究还是我疏忽了,未曾考虑到除朝廷之外的其他势力。如今便只能先静观其变,我已派人去千旻山庄打探情况了。”

“此事怎能怨景兄,那些人无孔不入,早有预谋,有意为之的事,当日面临的危机又颇多,自是无暇他顾,叫人钻了空子也是在所难免的。”钟离沐垂眸瞧向案几边缘,侧壁上的雕纹逐渐在他视线里变得模糊了起来,窗外雨打草木的声音直令他心乱如麻。

对于钟离沐此时的状态,陆景行完全能理解,他又接着刚刚自己的话补充道:“至于他们来徽州是在风波之前,还是之后,还有待考究,黎公子先勿要着急,我已命人去唤当时负责此事的手下前来询问了,先问问情况。”

“难道这世间就没有湲儿的容身之地了不成?在君都时如此,如今落到江湖,同样有人要置她于死地,对她处处紧逼。”钟离沐神情愤然。

重重呼出一口气,钟离沐最终稍稍放缓了语气,但却不由自主握住了拳头:“我偶尔听陆少侠提到,当日湲儿自飞彻崖逃出来后,那千旻山庄的人追杀了她一路,好在有那条蟒相护,后来又幸而被景兄寻到,才逃过一劫。而对于这些事,湲儿竟从未向我提及过。”

听到这话,陆景行只觉陆辞有时说话不过脑袋,此时只能略略打个圆场“小潺不向你提及,是不想让你为她担忧,况且事情都已过去,即使向你提及也不过是徒增你的忧愁,她自是不愿看到你烦忧。”

“事情虽已过去,但这笔账还未清算呢。湲儿无法追究的事,难道还不能由我这个做兄长的替他追究?不过是区区一山庄,简直是欺人太甚!此次即使未泄露我妹妹行踪,待我回到君都,我也定要让他们整个山庄从这世间销声匿迹!”钟离沐一拳砸在了案几上。

雨水将窗外那簇草木浸润的清晰透亮,陆景行的目光落在上面许久,听钟离沐话语坚定,他略略颤动了一下眼睑,淡静地开口道:“黎公子若真这般明目张胆地派人前去剿灭千旻山庄,只怕会引人猜疑,从而对小潺更加不利。况且,小潺不喜旁人插手她的事,否则我早替她讨回这公道了。”

当然,陆景行所说的讨公道仅仅是针对孟兮萝一人,他可从未想过要灭千旻山庄满门,里面终究有太多无辜之人,若是因受那女人牵连而丧命,实在不值。

闻言,钟离沐摆摆手:“无碍,这个我想过,上次遭遇围杀之事虽是朝堂之人所为,但寻不到证据,如此便算他们山庄头上了,随意寻个伪证,他们能拿我如何?如此也算师出有名,名正言顺。我可并非旁人,我乃是她一母同胞的至亲兄长,她的恩怨便是我的恩怨。”

“刺杀皇子公主本就是灭门之罪,我要灭他满门也不过分吧?敢对我妹妹不利,我虽奈何不了朝堂上那帮贼子,难道我还对付不了他区区一个平民山庄?”略略一咬牙,钟离沐眸光中凝结出两道凌厉的光,想到那个追杀他妹妹的女子,他心中便愤怒,不自觉又紧了紧拳头。

陆景行在钟离沐的话中听出了一种稀松平常的意味,那是钟离沐对杀戮的一种态度,他的这种态度似乎比那些常年在刀口上添血的江湖浪子还要随意。

这便是位高权重者,对于他们来说,阶级之下,平民百姓的生死只不过在他们的一念之间。即使无罪,想要安一个罪名实在太过容易,真印证了那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任江湖势力如何强大,如何在一方称王称霸,也敌不过权贵们动动手指头。就算是飞彻崖这样的贼子,同样抗衡不过朝廷的势力,听说如今已被南涴国大军围困得弹尽粮绝了。

不过见惯了杀伐,陆景行倒并未因钟离沐的话感到惊讶,他只是对那些无权左右自己性命的人生出了丝丝凄凉怜悯。

因此,陆景行在不知该如何答钟离沐话时,索性不再言语,望着那一窗雨幕淡淡出神。他竟又有些向往钟离湲所描述的那个世界了,他听她说,在那个世界,整体上没有杀伐,没有战乱,人与人之间无等级之分,想想便觉得美好。

两人相对无言地坐了片刻,最终门口响起的匆匆脚步声打破了这份沉默,来人在门口脱了长靴后,径直向案几旁的两人走了去。

细微的脚步声渐近,陆景行从容收回视线,向身侧人看去,见来人向他行礼,他略略颔首,随和问道:“陆辞遭劫一事,你们应当都已知晓了。你们当初寻查之时,可曾还发现其他可疑之人?”

手下摇摇头,低垂着目光道:“不曾,当初层层部署,监视已是极为严密,但凡有可疑之人靠近,我们应当能察觉到。况且,当初夫人能够顺利从府中离开,路上未出任何差池,便说明当初我们的排查无遗漏之人。”

见对坐的两人在凝神细听,那属下接着道:“不过反倒是夫人离开后的那段日子,官兵曾在城门口抓获了一年青男子,说是一连在城门外徘徊几日,官兵将领觉得可疑,便将其抓来审问了一番,发现此人乃南涴国人,但除此之外,便再未审出个所以然来,此人如今还被关押在大牢。

如今联系起来,属下猜测,那人便出自他们千旻山庄。想来他们也怕引起我们陆府注意,因此便一直在城门外暗中不动,我们无论去往何处皆要出城门,他们便想伺机而动,但却疏忽了城门官兵的警觉性,导致暴露了一人。”

“你是说,如今人还在徽州城大牢?”钟离沐眸光一亮,对于他来说,这则情报可太有价值了。

那手下点头,如实说道:“对,无人去保释,加之此人行为实在令官府起疑,又未审出个结果来,官府定是不会轻易放人的。听说因君都某贵女离奇失踪,朝廷便异常重视此类事,想必此人没那么容易被放出来。”

“如此太好了,这次官府算是帮了我大忙,将此人盘问一番,应当会得到些有价值的消息。此事还有劳景兄了,我如今实属不方便出面。”钟离沐一扫脸上的沉郁,似乎连话语都轻快了许多,也总算松了一口气。

听到手下的陈述,陆景行的心头也是一松,立即对那手下吩咐道:“速派人去官府,该如何做,就看你们的了,无比见到此人,我在此等结果。”

照如今这情况,那男子多半便是千旻山庄的人,而千旻山庄很有可能是在密探风波之后才到的徽州,但为确保万无一失,他们还是要亲自前去确认盘问一番,并弄清楚那女子抓陆辞的真正目的。

这雨一下便到了黄昏,自从得到那条有用的情报后,为第一时间获得回复,钟离沐便一直与陆景行待在书房,哪也未去,后来延陵楦也寻了来,三人如平日一般读书品茶,谈论诗词歌赋。

延陵楦自从来到这陆府结交了陆景行后,似乎就忘了自己的游历之事,见钟离沐要在陆府等钟离湲回来,他也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这府中的生活倒是令他过得甚是舒畅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