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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东院。

李月荷一眼就看到了盛流芳折断的指甲,一边慌忙取来药粉轻轻给敷上,一边询问是怎么伤的。

盛流芳见到了李月荷就再也忍不住,大颗的眼泪往下落。

听完了女儿在宫里的遭遇,李月荷的心好像被揪起来似的难受,她只恨自己的身子不好,又让盛流芳受委屈了。

盈儿、彩儿本来也是欢欢喜喜,还好奇地打听宫宴上的布置和菜色,得知自家小姐竟遭人暗算,不由得变了脸色。

“外头的那些夫人小姐们,平日里看着都人五人六的,背地里却做出这么卑鄙的事情,简直是坏透了。”盛流芳受伤,可把盈儿心疼坏了。

“咱们家小姐人漂亮,才艺又好,她们怕比不过,就使出这种下流的手段,太可恶了。”彩儿也打抱不平。

回到了娘亲身边,盛流芳终于卸下重重防备,沉沉地入睡。李月荷点上了安神香,坐在床边静静地陪着。

素心轻手轻脚地进来:“夫人,老爷来了。”

李月荷叹息了一声,这才起身去见了。

“我知道老爷公务繁忙,有事传个话就成,不必亲自过来。”李月荷的语气冷冷的。

“夫人,您……”素心想劝,却被李月荷堵住了嘴:“这里没什么事了,你也去歇吧。”

房内只剩下了夫妻俩,盛明翰放下了身段:“月荷,我知道你在气我没能护着流芳,可你也不想想,那可是在长青宫里头,我还能向长公主兴师问罪么?流芳也是随了你通情达理的性子,才能处事那样恰当,咱们的女儿最好,多值得骄傲啊。”

“老爷也不用夸,我倒宁愿我的女儿任性些、平庸些,好歹能无忧无虑地长大。通情达理四个字说得容易,那得咽下多少委屈、流下多少眼泪才行呀。”李月荷说着就红了眼圈,“你也不想想,她一个小女孩,被困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该是有多害怕。您和老夫人都不替她说话,孩子在梦里都抽噎着呐。”

“好了,月荷,我不是都跟你解释过了嘛,是驸马爷亲自领流芳到的长青宫,长公主也发了话,要对不正之风深查。可是那宫女畏罪服了毒,变成死无对证,我也没有办法呀。”盛明翰耐着性子再赔不是,“况且流珠没规矩,我也罚她跪祠堂思过去了。作为家主,我自问不偏不倚,对她严厉惩戒,还不能让你满意么。”

话音未落,就有小厮急匆匆地到了门口禀报:“二小姐体力不支,在祠堂里晕倒了,萧夫人吩咐我请老爷过去看看,还说求大夫人和大小姐网开一面呢。”

“知道了,知道了,”盛明翰咽了一口吐沫,“晕倒了就去请医工,找我去看什么?”

“这样的把戏,她娘当年就用过。”李月荷一脸不屑,“老爷还要说自己不偏不倚,对她严厉惩戒么?”

“流珠还是个孩子,哪里有那么多心思啊。”盛明翰赶紧转移话题,“方才太子叫人专给流芳送来了赏赐,一把极好的古琴,还有名贵珊瑚呢。眼下张顺已经给挪到东院,待会儿流芳醒了,也好让她看看,尽快去东宫谢恩吧。”

流芳还得再进宫?李月荷全明白了:怪不得自打进屋就好声好气的,原来是如他们所愿,流芳被太子注意到了!

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很有可能沦为盛家稳固地位的筹码,李月荷悲从中来:“主君啊,流芳都给委屈成这样了,你们还要逼着她进宫吗?”

“你可别在正事上犯迷糊。”盛明翰态度坚决,“莫大的恩宠,别人争都争不来,偏你们要往外推。难得孩子争气,有一飞冲天的命格,眼下是多好的机会啊,你也一把岁数了,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去宫里头,确实可能有荣华富贵、满门荣耀,可是深宫寂寞、危机四伏,这也不是道听途说。

李月荷打了个寒噤:流芳我儿,为娘第一次希望你生得丑些,也不要那么有才情,那样就不至于为盛名所累,能安安稳稳地过完余生。

长青宫内。

见薛涛来了,君安然屏退了左右,两个贴身女使也站在外间,随时准备侍奉。

“多谢你赶回来为我庆生。”君安然把盛流芳的画带回了寝宫,“我最喜欢这画,驸马看着好不好?”

薛涛并未回答,直接跪地请罪:“启禀公主,此番皇上下令,命臣酉时之前返回宫中,旨意中言明不得有误,否则就要诛灭九族。臣一路换马、星夜兼程,仍是晚了一柱香的时间,肯请公主体恤,饶我亲族性命,薛涛愿一人受罚,绝无怨言。”

“你……仅仅是因为皇兄的旨意,才赶回来为我庆生?”君安然明知道结果,但仍是忍不住确认。

“皇命难违,莫敢不从。”薛涛依旧回避着君安然的目光。

“薛涛!”君安然的泪似是马上就要夺眶而出。

门口的代巧和悦心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只得掩好了宫门,飞速离去。

“今日是我的生辰,你也非要戳我的心吗?”君安然凄然,“你做不好的事情多了去了,有哪次真的牵连到了你的家人?”

“薛涛多谢公主宽仁。”地上的男子仍没有起身的意思,“眼下宝月疆域只剩凼州未走全,臣请尽快出发,以便早日完成图谱。”

“连夜就走?薛涛,你就这么讨厌我?”君安然脸色惨白。

“臣告退!”薛涛起身。

“我不许。”君安然拦住。

见薛涛想绕开,君安然大怒:“我说我不许你走,给我站住!”

薛涛终是停下了脚步。

“薛涛,我君安然待你如何,你心里有数。扪心自问,你对得起我么?”君安然歇斯底里,“这么多年来你始终不肯打开心结,我不明白,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长公主,您是万金之躯,尊贵无比,在宝月,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是臣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强留一个心死的人在身边,您为什么不能放过我?”薛涛直视着君安然,语气依旧冷漠。

“当年,我们约定好的,若是你的心上人依然在家乡等你,我君安然绝对成全,可她那时已另嫁他人,且怀有身孕,你难道不该放手,对我敞开心扉么?”君安然问道。

“长公主纡尊降贵,亲自陪我返乡,六天的水路,足足走了半月有余。臣虽愚钝,也知道皇权特许,长公主的意思,又有谁敢不服从。”提到了二人之间的约定,薛涛带了几分讥诮。

君安然燃起了怒火:“你凭什么如此臆测?我君安然行事光明磊落,并没有因为爱慕于你就用上见不得人的手段。况且你也亲眼见到了纪念娇,她也说自己并非良配,让你安心随我返京,你为什么不肯信我?”

“念娇跟我一样,有高堂兄弟,也有邻里亲朋。我们都有软肋,不是么?”薛涛索性直说。

“啪~”一个巴掌扇在薛涛脸上。

君安然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我何曾用你们在意的人威胁过?薛涛,你这是在侮辱我,你太过分了!”

“公主若是难消气,就赐在下一死吧。”薛涛又恢复了冷漠。

“你给我滚!”君安然转过身去,已然落泪了。

薛涛依旧头也不回地离开,君安然的心在滴血:为了家国大义,她幼年便远赴外邦和亲,在委身于老迈的昭和旧主时,她一度以为,自己爱已经枯萎了。直到重回宝月,见到了英俊潇洒的薛涛——那一年连中三元的状元公,她一下子就沦陷了。本以为皇上做主,皆大欢喜,可她争取的,分明是一个暖不透的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