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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政殿,一道明黄的身影正在案前批阅奏折。

周围鸦雀无声,殿监督领——公公齐申甫,亦如石刻一般,微微躬身立在一旁。

如此过了许久,宝月国皇帝君之栋合上了最后一封奏折,随即将手中的御笔搁在了远山石峰笔架上,轻抚前额。

齐申甫则趁着此时上前,在青瓷茶盏里添上了温热的茶水。

君之栋品了一口:“怎地换了?”

齐申甫小心翼翼地回话:“这君山银针是今年的新茶,皇后娘娘细心,知道皇上喜欢清淡的,特意交代先给换上。”

“她惯是在意这些。”君之栋面无表情,“我尝着倒不如先前的。”

齐申甫闻言便打算将茶盏换下:“是老奴思虑不周,之前的蒙顶山茶也有备好的。”

君之栋却摆了摆手:“罢了,没什么要紧,搁着吧。”

这时,御前侍卫统领姜绍礼进入勤政殿,趋礼禀报:“皇上神算,臣奉圣令在兵部等候,雍州的军报果然一大早就到了。”说罢双手呈上一封奏折。

齐申甫见状忙走下去接了奏报,转置于君之栋的几案上。

君之栋把奏折拿到了手里翻看:“不难算的,边关的风吹草动,沈天放每个月都要跟朕说说,雍州到京,快马只需七天,按他的急脾气,奏报正该这个时候送到。”

“臣沈天放奏上:

今宝月六州一十八郡一百七十二城,连绵中原,国运昌隆。向东滦平国,年年纳贡,向西渊济国,岁岁相安,唯向南诏和国,冥顽不化,一意孤行,数次犯我边防,刺探雍州军情。

历年春夏之交,草原牧草肥美,昭和国主勒思勉粮足马壮,必会滋扰雍州城关。臣遵圣令,养精蓄锐,未曾出兵宣战,竟致勒思勉有恃无恐,大有猖獗之势。

月初,昭和鬼兵于边境作乱,沈家军追捕十人又三,人质皆如常安置,复告勒思勉如约以粮畜易换。臣未料昭和使计,暗命死士自刎于雍州城关,勒思勉借机发难,侍众要挟,凭陵跋扈,意图遥制朝权。

今勒思勉志骄气盈,指派大将布尔泰率军驻扎于珲口,屯兵数目,远超往年十倍之多。昭和珲口与宝月雍州一江之隔,纵横不过五百余里,勒思勉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臣已令沈家军加固城关,厉兵秣马。今请圣察,补给兵士军需,臣必守土报国,万死不辞。”

君之栋读完奏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昭和又来了,终究还是不能太平。”

当年他刚刚继位,根基不稳,昭和旧主呼延庆趁机大军压境,来势汹汹。多亏长姐君安然忍辱负重,远嫁外邦和亲,又足智多谋,引得他们内斗,这才给了宝月国逆风翻盘的机会。

如今昭和国呼延一脉已经没落,勒思勉骁勇善战,将四分五裂的草原各部重新收拢,自立为王,他怎么可能没有狼子野心?

只是宝月年初刚刚剿灭了青州的匪患,战损极大,正待休养,实在没有足够的精力应对昭和国这样的强敌。

战,民稍安、食稍足将不复存在,宝月元气尚未恢复,控弦执矢,又是一场生灵涂炭。

和,勒思勉虎视眈眈已久,怕是没那么好谈,宝月尚未有过主动求和的先例,沈天放亦不是个肯低头的将领。

沉默了许久,君之栋朝着姜绍礼出声:“你先下去吧。”

而后对着齐申甫吩咐道:“走吧,先去长青宫,朕有段日子没去看望长姐了。”

昭和老皇帝呼延庆与君安然本就是老夫少妻,二人成亲五年后他便一命呜呼。其子呼延烈不成气候,被举旗反叛的勒思勉逼得一路北迁,不得不向宝月求救。君之栋趁机将君安然接回故土,又亲自为她重新择婿,赐长青宫居住。

长青宫内各处都植了红松树,再无别的品种,只因长公主君安然喜欢,她言说这树丛在隐忍中生长,坚强又喜庆,与别的树不同。

“参见皇上。”君安然淡容纱衣,周身无一冗杂的配饰,气质清冽,超凡脱俗。

“我只领了齐申甫来,长姐不必如此,还是叫我三弟。”君之栋脸上难得露出温情。

君安然便笑:“帝王威严不容有失,称呼三弟可不行。这些年母后每次都是这样告诫,我早就改过来了。”

君之栋难得放松:“许久未曾过来,院里的红松长得仍是那样好,我记得树底下埋了两坛佳酿,长姐该不会没给我留吧。”

君安然实话实说:“薛涛从衮州回来时挖出了一坛,还有一坛,单等着你来开封。”

君之栋便打趣:“说来也怪朕不够体贴,驸马刚从衮州回来就又允他去了凼州。常听人说,长姐你挑选的这夫婿虽才高八斗却木讷冷漠,这次回来,他可还是不解风情?”

君安然有些脸红:“薛涛一直想绘出最好的宝月疆域图谱,皇上允了他的请求,便也是遂了我的心愿。再就是……他本就是那样的性子,我早就知道,已如此过了十年,我们……一切如初。”

君之栋似是看穿了君安然的心境:“纵使他薛涛当年连中三元,有几分才气,也该以长姐为尊,顺从长公主的心意。若是他依旧冷淡,不识抬举,我必要让他付出代价,永世不得翻身!”

君安然赶忙叫人端上各式酒具叫君之栋挑选:“谁人不知长青宫深沐皇恩?放心吧,没有人敢惹我生气。”

一旁的齐申甫不禁感慨:在这宫墙中,亲生的手足之情尚且凉薄,难得长公主与皇上并非一母所出,感情却如此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