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一名坐于后面席位地大周降臣道：“陛下，是否令歌舞艺官前来献艺？”
张文晟见齐芸微微皱眉，连忙道：“陛下勿要误会，歌舞表演者都是大周原来的舞乐官，感陛下仁德，自愿前来为陛下的宴会增颜色。”
齐如玉见状微微凑近，在齐芸耳边耳语解释。
原来，大周贵族因崇尚美学，耽于享乐，对琴棋书画，诗词，歌舞，曲乐等等各种技艺都极度精益求精。
他们对这些艺术的追求精细到什么地步呢？
每一种项目，都有一整套等级体系，而且，他们还有专门的官员负责管理考核。
以琴艺为例，琴师的等级被分为初音，小雅，大雅，大师，宗师，最后是同时期只能有一个人的琴仙。
琴师想要为人所知，就必须磨炼自己的琴艺，一层一层的向上面考级。
而达到高等技艺等级的人，不论男女，都会受人尊重吹捧，而且还能封官衔，领俸禄。
这一类官员，统称为艺官。
能够被封为艺官者，谁不是浸淫一道数十年的老艺术家？
他们是深深爱着这份事业的，如果仅只为了谋生和提高地位，水平根本达不到那种极高的层次。
所以齐芸入主江岭城，别人都皆大欢喜，唯独这些艺官们心中不安。
大禹并无艺官制度，且他们也从大禹士兵那里打听到，禹皇励精图治，并不喜好丝竹雅乐。
这些人担心齐芸嫌弃这些东西难登大雅之堂，直接取缔艺官制度，因此比其他人更加想要讨取齐芸的欢心。
昨夜齐芸进城时，下面本来安排了这些人上台为齐芸表演，谁知宴会被齐芸取消了。
今日禹皇开宴，这些人无论如何也要求一个表现的机会。
听完了齐如玉的介绍，齐芸微微点头。
艺官制度已经深深植入大周社会了，并不是那么好取缔的，而且，她也不打算取缔。
百家争鸣，百花齐放，本来就是好现象。
更何况，大周因为有艺官制度，女子成为艺官的比比皆是，女子的地位也是三国之中最高的。
周人对于女子为官，想必会接受的非常快。
这些艺官，在大周，同明星差不多，对百姓的影响很大，安他们的心，利大于弊。
“既然如此，便让他们表演吧。”
“是。”
少顷，大厅一侧古琴声起。
琴音缓缓，淡泊雅致，令人们浮躁的心逐渐归于平静。
若闭目倾听，整个人如临空谷，耳边清泉潺潺，鸟鸣清脆。
右侧席位上坐着的原大周臣子，有些人已经将眼睛闭上了，脸上不禁露出陶醉之色，脑袋也开始随着音乐微微摇摆，给对面的大禹诸将看的颇为无语。
古琴素来曲高和寡，能够欣赏它的人，至少也要有一定的音乐鉴赏水平。
大禹的这些将军们，自然是欣赏不来。
就在这时，古琴声停止，忽然换成了清远悠扬的笛声，两侧身着翠绿色华丽舞衣，妆容精致的女子交错走来，宛如一只只穿花蝴蝶般，娇俏动人，令人眼前一亮。
仿佛转瞬间来到了南方水乡，两岸垂柳，莲花绽开，清溪中肥鲤惊散，船家女于碧绿的蒲扇中探出头来，对众人甜然一笑。
原本气氛沉默的大厅，都因为笛声和这些美丽的女子而变得鲜艳活泼了起来。
这一次，大禹武将们都能听出欢快活泼之意了，忍不住眉头飞扬，嘴角带笑。
忽然，乐声中出现琵琶和鼓声，众舞姬手中鹅黄色的长袖齐齐甩向两侧，腰肢一个极深的下弯，身形好似优美的垂柳，正中的位置，一名作花仙装扮的男子旋转着升起。
男子脸上并未化妆，但容貌俊俏，身材高挑。
他上身的舞衣紧贴身体，有些部位还是镂空的，直接以彩色颜料在肌肤上画了美丽的荷花图案，将优美的身体线条凸显的淋漓尽致。
他的身体更是柔软的不可思议，各种高难度动作层出不穷，刚柔并济，隐隐带着合乎天理自然的韵味。
他好似一只误入人间的小白龙，陶醉嬉戏于秀美的山水之间。
此人一出，就占据了全场所有人的目光，就连脸上一直只是淡淡欣赏的齐芸也忍不住微微坐直了身体，认真欣赏起他的表演。
见齐芸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张文晟连忙介绍道：“陛下，此乃舞仙林宵，字锦词。”
“嗯。”齐芸淡淡应了一声。
此时，音乐已经渐渐至尾声，正中的林锦词身体伴随着音乐连续快速的旋转了起来，衣袂翩跹飞扬，好似仙子凌空，欲乘空而去。
这一次，轮到大禹这边的众人像是土包子了。
毕竟大禹的艺术底蕴太低了，除了齐芸和齐如玉，其他人出身都不是很高，根本没有见过这等精彩绝伦的大型宫宴舞蹈。
艺术之美没有语言，不分国界，别说女子了，在场就连吕布等男人都看呆了。
齐如玉面无表情地看着那花枝招展的男子，眼神忽然一闪。
那正在旋转的舞者，脚下突一个踉跄！
“啊！”
林锦词惨叫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脚上传来的剧痛令他大脑空白，几欲昏厥。
仙人自云端摔落，狼狈又不堪。
周围的舞姬都吓懵了，妆容下的脸色惨白如纸，齐齐颤抖着跪在地上。
“放肆！无礼！该死！”
那边的大周降臣纷纷站起来，李筑怒道：“竟然将此瑕疵之舞献给陛下，有辱圣听，来啊！将这些罪人压下去，乱杖打死！”
“陛下饶命！”众女吓哭了，不断磕头求饶。
“慢。”齐芸出声制止。
一名周官道：“陛下，艺官御前献艺有瑕，按律当诛。”
大周艺官虽然地位高，但也不是一帆风顺的。
如果当众表演失误，则按照他献艺的对象和失误的严重性量刑。
轻则丢官入狱，名声尽毁，再也不可重操旧业，重则直接丢了性命。
像这种给帝王献艺的最高规格的场合，却出现如此重大的失误，按大周律，整个舞蹈团队，包括乐师都应连坐当诛。
只因为他们把不完美的艺术献给了帝王。
周人对于完美性的追求已经到达了近乎变态的程度。
同样的，因为这些残苛的律法，无数大周艺官因此丧命，可也因此，大周诞生出了无数惊才绝艳的艺术家和艺术作品。
因为这些艺官是真的用生命为注，追求自己的梦想，完整自己的作品。
“按律？按什么律？周律吗？”
齐芸这句话，顿时让这群心思敏感的人提到了嗓子眼。
齐芸冷声道：“汝等尚侍宇文乎？”
这质问简直诛心，厅中所有降臣尽皆惊恐跪地，瑟瑟发抖。
这时，地上的林锦词终于从剧痛中恢复了神智，挣扎着摆出跪地的姿势，脚踝处传来骨头断裂的剧痛让他险些又昏过去，额头上都是冷汗。
他咬牙强撑着认罪，“锦词罪该万死，臣愿自裁谢罪，唯求陛下开恩，赦免这些乐师舞姬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