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香院。
宝钗一回来，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眼泪唰唰往下掉。
她拿帕子抵着眼睛，嘤嘤哭泣。
辛果果让人将莺儿堵了嘴，押着跪在外面，这才转身进了屋。
宝钗一见她，立刻扑到她怀里：
“嘤嘤嘤，嬷嬷，你说，她到底拿我当什么？！”
母亲和身边丫鬟的双重背叛，在这一刻，让宝钗心痛至极。
辛果果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的情绪。
等宝钗终于平复下来，她才轻轻抚摸她的鬓角：
“姑娘，咱们的步子得快些了。”
“嗯！”
宝钗红着眼眶，大眼中写满了坚定，
“嬷嬷不必再有所顾忌，放开了手脚罢！她既然无情，便莫怪我了！”
话是这么说，可眼泪却还是再次掉了下来。
今日这事若成了，日后她便连正室夫人都做不得了，母亲也太糟践人了！
辛果果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小脸：
“姑娘想通了便好。莺儿还在外押着，姑娘看要如何处置她？”
一提起莺儿，宝钗便想起方才的胆战心惊来。
她眸光一厉：
“到底伺候了我一场，发卖了吧。留她一条命，就当是我这个做主子的，给她的最后一点儿善意了。”
“是。”
辛果果应下。
正要出去，便听宝钗又道：“嬷嬷顺带让哥哥回来一趟吧。”
辛果果心下明白了宝钗的打算，欣慰的同时，又不免为这姑娘感到难过。
她轻声应下，掀帘子出去。
在看到莺儿惊惶失措的面容时，她眼底划过一抹厉色：
“叫人牙子来，将她打发了！”
又对一个婆子，“去请大爷回来一趟。”
那婆子匆匆离开了。
小丫鬟们纷纷应声，垂着头不敢说话。
辛果果眸光一扫：
“你们一个个都紧着些罢！别忘了，这家里是靠谁的！”
莺儿摇着头，哭得涕泗横流。
她想求饶，可嘴里早被堵了布子，只能呜呜咽咽，说不出话。
她不要被发卖！
大家族的人被发卖出去，便再没人家会收了。
她最后只能被卖到那种地方去！
而且，她是听了太太的吩咐做事的，太太答应了会保她的！
辛果果冷眼看她：
“姑娘可悄声些罢！做下这等背主的事，主子没打杀了你，已经是咱们姑娘仁慈了！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将人拉走？让她再扰了姑娘的清静，你们谁担得起？！”
“我担得起！”
辛果果话音方落，便听一道声音急急赶来，说话间，还带着点儿大喘气。
几个小丫鬟吓了一跳，一时不知该怎么做。
却是被莺儿找了机会挣脱开，一下子扑到了薛姨妈面前：
“太太救我！”
辛果果随意地朝薛姨妈见了礼：“太太安。”
薛姨妈不满地瞪着辛果果：“辛嬷嬷好大的威风！”
辛果果也不怵她，淡声：“太太谬赞了。”
薛姨妈一噎，气得满脸通红。
却听辛果果突然厉声：“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将这个背主的东西拖走？！”
一群小丫鬟吓了一跳，一个个手忙脚乱地去拖莺儿。
莺儿哭着挣扎：
“太太救我！姑娘要发卖了我。我是听了太太的话，是为了姑娘好哇！太太救救我！”
“还不赶紧堵了她嘴，别叫她再吵到姑娘！”
辛嬷嬷皱着眉头，瞧着这些下人，眼中带着不满。
文杏手忙脚乱地，直接脱了自己的鞋子，塞进莺儿嘴里。
一边招呼着其他小丫鬟。
小丫鬟们见嬷嬷脸色难看，也不敢再犹豫，纷纷上前。
一群小丫鬟没一会儿便将莺儿拖了下去。
薛姨妈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在自家面前发生。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莺儿便被拖走了。
薛姨妈顿时气得，指着辛果果的鼻子直骂：
“你还有没有规矩？！”
辛果果站得笔直，似笑非笑：
“太太这话说得好笑。奴婢是姑娘的人，这规矩自然是姑娘的规矩。
“姑娘让奴婢做的事，奴婢自然要做好。没得自家主子吩咐的事不做，反而去听个外人的。”
这一番阴阳怪气，属实将薛姨妈气得不清。
她指着辛果果的手指都有些发抖了。
幺红忙将人扶住，给她顺气，心里一边感叹，自家太太真是沉不住气。
辛嬷嬷敢这么跟太太对上，显然是得了姑娘的同意的。
如此看来，今日这事，姑娘跟太太，怕是要闹开了。
“你放肆！”
辛果果敷衍地行了一礼：“太太所言极是。”
转身就回了屋。
薛姨妈：（‵□′）
她怎么都无法压抑胸口腾腾燃烧的怒火，脚下仿佛也生了火轮子，一下子燃进了屋内。
宝钗早知她必是要进来的，这会儿已擦干了眼泪，垂着眸，坐在那里。
便是薛姨妈进来，她也未起身。
她突然不想孝顺了。
别人爱怎么说便怎么说罢！
薛姨妈这会儿满腔怒火，见状，更是气得心梗：
“姑娘如今大了，翅膀硬了，连孝道也能往脑后抛了。”
幺红心里一惊，自家太太这是怎么了？
这种话怎么能当着他们这些下人的面说？
这若是传出去，姑娘还能有个好的？
宝钗闻言，竟没觉得心里有多难过了。
她抬眸，定定看着薛姨妈：
“母亲惯来知道我的性子，最是个宁可玉碎，不能瓦全的。母亲今日屡次三番毁我名声，母亲觉得，我可会反抗？”
薛姨妈被女儿眼中的冷意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你……”
这还是自出生以来，女儿第一次称呼她“母亲”。
这么正式的称呼，他们家原是不用的，显得太疏离，她不喜欢。
“呵！”宝钗冷笑一声，
“母亲是在害怕么？怕什么呢？母亲多厉害，一个小小的计谋，就差点儿让我两年的努力功亏一篑。母亲为什么会害怕？”
女儿眼中的冷意实在太过凌冽。
与姐姐决定这么做的时候，薛姨妈并未曾想过宝钗竟会是这样的反应。
或者说，她想到了，只是心里存着一丝侥幸，觉得自己身为母亲，又是为了女儿好，女儿不该对她这样。
可当一切真的发生时，薛姨妈慌了：
“我……我是为了你好。以咱们家的身份，若是能嫁到国公府，你以后的日子必定错不了……”
“嫁到国公府？母亲觉得，若是今日真如了你们的愿，我这种坏了名声的人，还能嫁人吗？！
“我们这样的人家，必定不能为妾，到时候，母亲是要我绞了头发做姑子，还是要我一条白绫将自己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