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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振英大致瞥了一眼,随后有些疲累的揉了揉眉心。

底下的人也不说话,全都静静的望着她,似乎在等待着她的决定。

而徐家人心里更是火热。

十五个县,徐振英怎么也得给徐家分几个县城来当县令吧?

虽说徐家小辈青黄不接,但是至少徐慧嘉、徐安平这些人还是可以一用的。

再说徐振英用人不拘男女,这回连四房赵氏心里都隐隐有了期盼。

徐振英双手一摊,无奈说道:“搞官吏考试吧,让方凝墨、徐安平、还有大壮他们联合出一套卷子,再安排一个面试和政治审核,三个流程,按照分数高低录取。对了,胡维呢——”

胡维立刻站出来,“城主。”

“我记得你好像是秀才吧,你也加入出题工作,别生搬硬套大周朝科举那一套,也别考什么经义名帖了,弄几个策论题,要实际的,关乎民生的,具备可操作性的。到时候题目出好了拿给我看。四婶,烦你回去转告安平,让她和方凝墨两个人全权负责这次的招聘工作,务必要做到公平、公正、公开。”

四房连忙欢喜的应承了下来。

虽说没捞到县令,但是弄个主考官也是极好的差事!

黄翠娥却心生妒忌。

胡维却道:“城主,敢问招聘条件是什么呢?”

徐振英略一沉吟,“年满十三岁周岁以上,五十以下,不分男女。要求家世清白,直系亲属内无重大罪行者。”

胡维又道:“周朝科举身体残缺、面容丑陋者不可应试,城主可考虑此条?”

“不必,只要不是聋哑、四肢明显残缺和其他影响工作的疾病程度,都欢迎他们来报考。”

胡维感慨:“城主大善!”

“还有其他议程没有?若没有的话,召徐安平立刻回来开展官吏考核的事情,其他人先散会,爹,娘,你们先回去准备行李,晚上我们一家人一起吃个便饭。”

众人一时无话,全都纷纷退去。

等众人都离开以后,钱珍娘才来禀报:“城主,研究院那边来信,说您要的水泥可能制出来了,罗院长送来了一袋样品让您确认。”

徐振英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这真的是她连日来听到的最好消息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何现在才说,快快快,快把水泥拿上来我看看。”

钱珍娘立刻招呼人扛着一麻袋水泥上来,就这一袋子还是罗院长用加急马车送过来的,一秒都不耽搁顺顺当当的来到了金州府。

士兵将那麻袋子解开,往地上这么一倒,徐振英蹲下身用手指搓捻,随后心里大喜,至少从外观上看起来很像了!

钱珍娘似乎也感染了这份激动,她知道城主心心念念的就是这个水泥,城主也提过水泥的用处,可到底没见过,钱珍娘没有办法想象。

她只能一遍遍问:“城主,是这个样子吗?这个是水泥吗?”

“等会儿。”

徐振英领士兵从外面院子里打来了一盆水,在那士兵要倾倒之际,又阻止了。

钱珍娘立刻凑过去:“城主,你还需要什么?”

“我在想这可是大周朝第一个水泥制成的东西,得想想做个什么造型才有纪念意义。”

钱珍娘也一起埋头苦思,“要不然做个石狮子?”

“你当我有这么好的手艺?”

钱珍娘抓脑袋。

徐振英便道:“只能做个简单的,就花盆吧。”

徐振英命人倒了水,又拿了个棍儿一直不停的搅拌。

见徐振英一脸郑重其事,就连往日一向沉默寡言的五人亲卫队都有些好奇的凑上来,似乎想见证城主口口声声的水泥究竟是什么神物。

“城主,这水泥到底能干啥呀?真的有您说得那么神奇?”

徐振英笑,“这玩意儿可以改变世界!”

众人难掩惊色,“怎么个改变世界法?”

徐振英思考片刻,“就和人类第一次发现了火、第一次发现了种子一般改变世界。”

这个比喻,让众人呆住了。

人类发现了火。

人类发现了种子——

这该是何等的天外神物啊!

而他们即将亲眼见证这个奇迹,饶是不苟言笑的亲卫队队长安沛霖此刻都屏气敛息,愣愣的看着那一摊泥灰和水。

就这么个玩意儿,就能改变世界?

“行了。”徐振英将那犹如泥浆一般的水泥堆积成一个花盆的形状,又用树枝很认真的写了一句话,众人凑过去一看。

——徐振英到此一游。

钱珍娘问:“城主,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徐振英笑得高深莫测,“就随便写写。到人间一游嘛。”

钱珍娘只觉得自己有时候真的完全不懂徐振英的冷幽默,不过作为下级,她还是很配合的干笑两声。

“城主,这就好了吗?”安沛霖一动不动的盯着那花盆,“然后呢?”

“等它干呗,看这个天气,估计得两天时间。不过我感觉罗轻舟这回还是做出了点东西,这玩意儿应该跟水泥也差不离了,就等它风干后的效果吧。”

不等徐振英吩咐,安沛霖就立刻招手,让小兵们将这花盆围了起来,并嘱咐道:“小心看管!这东西可是很重要的!”

徐振英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对安沛霖说道:“我这还是第一次进金州府,走,去看看我们的城池长啥样。”

徐振英刚走到门口,迎面就遇上了胡维。

他似是特意在等她,老远就上前来恭敬说道:“城主,这是要去哪里?”

徐振英不答反问:“有事情找我?”

胡维点头。

安沛霖他们自然而然的形成包围圈,前后左右各自为营,不动声色的将二人圈在里面。

两人便往金州府的大街走去。

果然对古代的城市不能有太大的幻想,即使是金州府城,在徐振英看来也是莫名的萧条之感。这边老百姓们多用木料修筑房屋,鳞次栉比的街道上,四处可见枯瘦如柴的百姓。即使是青天白日,也少见有百姓出来活动。

金州府,商业并不发达。

这是徐振英得出的第一个结论,当然她也没有忘记身边的胡维,“胡秘书,你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

胡维便拱手道:“城主,我是想提醒你,咱们如今坐拥金州黔州两块地方,并且杀了转运司的官员,势必很快会引起朝廷的注意,城主可有想过应对之策?”

徐振英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胡维对于徐振英的态度心里舒坦,一捋美髯,“我有一言,请城主纳之。如今诸侯四起,不止我们西南方,东南、沿海一带也是流寇四起,称王称帝的不在少数,只要城主给朝廷上一封称臣的书信,许诺上贡给朝廷一定钱财,并买通朝中的官员加以运作,朝廷一定会认同城主的金州府君之位。到时候授以城主宝册和印章,城主便是名正言顺的金州父母官。”

徐振英却笑道:“胡秘书,我不信你不知道我是女儿身。大周朝廷可会开先河让一介女子为官?”

胡维笑得意味深长,“请封表里是会有城主的情况,但却从来没有人写过性别。”

徐振英眼睛一亮,大周朝没有女子为官,因此只要上书请封,朝廷自然会默认其男子身份。

谁又会想到,一个女子,竟然敢堂而皇之的贿赂朝廷官位?

这倒是个剑走偏锋的好法子。

徐振英这时候不得不感慨,她手底下的人都是年轻人,少有混迹大周朝官场的老油条,这老油条虽然油,但是若能找到让人可以钻的漏洞,那老油条自然有老油条的好。

“那依胡秘书了解,若我要金州府的府君之位,所费几何?”

胡维伸出了两根手指。

徐振英直接道:“二十万?”

胡维点头,“这个费用还包含了上下打点的官员费用。毕竟咱们与其他买官不同,咱们先前是流寇身份占领的金州府,要想抹去这一层,少不得找人从中使力。”

徐振英咋舌,“二十万两,这块赶上岚县一年的税收了。”

胡维却笑,“可是这钱花得值,至少可以让我们安稳两三年时间。两三年时间,足够我们发展壮大的了。我想以城主之智,两三年时间,金州府怕是会发生翻天覆地之变化。”

徐振英若有所思,“多谢胡秘书提醒,我会考虑的。”

徐振英心里发笑,胡维这一番话,大约是在向她示诚吧。

这唯恐天下不乱的小老头,不知心里打什么算盘呢,当真会站到她这一边吗?

这逛完了金州府的几条大街,徐振英只能回家。

她并不想面对爹娘,那总让她有一种愧疚感。

可苗氏和梅晓明日就要出发,她必须前去见他们最后一面,这从此以后,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

徐振英住的院子是之前金州某大户的房子,那是一座四进的院落,竟然还有看门的小厮。

那小厮并不认得徐振英,只见她排场不低,通身气度,不怒而威。

即使如此那小厮却也敢上前来问:“请问是何人,此处乃新任金州府府君之宅,闲杂人等,请速速退去!”

徐振英倒是很欣赏这小厮的不卑不亢,身边安沛霖却隐有怒容:“这是我们城主!让开!”

那小厮立刻吓得面色苍白!

徐振英却道:“你做得很好!既然做了看门小厮,就该这样履行尽职!我会跟我四婶说,以后给你涨月钱!”

那小厮感激涕零,立刻恨不得跪下谢恩,“多谢城主,多谢城主!小的给您开门!”

徐振英一进屋,才发现大房、四房的人都来送行了,一家子站在堂屋,各个眼眶发红,苗氏的行李已经收拾妥当,倒是徐振英一进屋,就被徐梅晓那小炸弹冲过来抱了个满怀!

“阿姐!阿姐!你可算回来啦!”

徐梅晓抱着徐振英不肯撒手,徐振英有些愧疚的摸了摸她的头,“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徐梅晓仰头看她,“阿姐都收拾好了,娘说我们要去黔州,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徐振英叹气,似乎有些不知道怎么跟徐梅晓解释,赵氏立刻冲徐梅晓招手,“小梅子,过来看看你的这些玩具哪些要带走,四婶给你装好。”

徐梅晓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走。

徐振英一进屋,屋内似乎一下就沉默了。

还是赵氏有眼力劲,先开口说道:“咱们也别杵在这里了,城主好不容易回来了,让他们一家人好好团聚团聚。”

黄翠娥也点头称是,这下本来想找徐振英说一下徐慧嘉的事情也没有机会,只能被赵氏推着往外走。

苗氏眼眶微微发红,对徐振英说道:“我让小厨房做了几道你爱吃的菜,你这一来一回的瘦了不少,以后娘不在你身边,你可得好好照顾自己。”

徐振英捏了捏苗氏的手,“母亲可会怪我?”

苗氏擦了擦眼角,“有啥好怪的,那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再说你不是说了吗,黔州土司那边也会送人质过来。咱们双方互相捏着把柄,谁都不会轻举妄动。”

“母亲,我把莫锦春给你们——”

苗氏立刻拒绝:“莫锦春能文能武,是你的左膀右臂,且他已经是兵营里的副总教官,跟着我们不耽误人家吗?”

“行了,你也别太担心我们。”苗氏一脸忧色,拉着徐振英的手,想说些什么,却又叹气,“儿啊,娘是没想到,你一个姑娘家…竟然有如此大的志向,虽说现在说这些已经太迟了,但是你咋当时就会造反了呢,这万一朝廷的人打过来,咱们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徐德贵却斥了一声:“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妇道人家,女儿如今已是一方豪杰,这金州黔州都已经被我们占领,你再说这些动摇军心的话做什么?!?”

苗氏如今却已经有了脾气,冷着脸反驳道:“说我头发长见识短,那你家闺女还不是一样?你连带着连闺女都骂?”

徐梅晓却拍着手道:“娘你说得不对,阿姐的头发都绞了,短得很咧——”

梅晓一句童言童语,瞬间缓和屋内有些火药的气氛。

“小梅子,拿着玩具去外面玩,爹娘跟姐姐说几句话。”

“唉!”徐梅晓欢喜的应了一声,她似乎并不知道人质是怎么回事,只以为要换个地方玩耍,因此满心欢喜的准备着她的玩具和行李。

徐德贵随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也不知怎的,再见自己这个女儿,他心里总是有些不自在。

是因为徐振英一直处心积虑的瞒着他造反吗?

现在想想,当时刚开春她就支走徐慧鸣和凤儿去开辟商路,许是那个时候她就动了心思。

可是这半年时间,徐振英不动声色,将全家人蒙在鼓里,只等岚县百姓们活活打死转运司的人,他们这帮至亲才惊觉原来徐振英竟然一直存着造反的心思!

这是不是也说明,徐振英从头到尾都没有相信过他们。

徐德远一直知道徐振英心里藏得住事,从他们杀了刘结实那个时候起,他就隐隐察觉徐振英跟其他姑娘不一样!

可万万没想到,她竟然直接造反了!

这让徐德贵每每想起来都觉得可怕。

他似乎……从来都不曾了解过这个女儿。

可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办法,他和苗氏都只能接受有一个造反的女儿!

徐德贵咳嗽了两声,“振英,你二伯父他真的帮孙清臣给周朝的将军带信?”

“不是信,是孙县令手写的血书,很是感人,父亲想不想看?”

面对笑吟吟的徐振英,徐德贵总是不自觉的有些害怕,他摆了摆手,“我就不看了。我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能干出这种事。”

“父亲有什么可意外的,二伯父不是一直如此吗。从那天晚上他丢下你独自面对刘结实自己逃命,你就应该知道他是个什么货色。父亲,你不该心软,当时我们就该杀了他,今天便也不会惹出这许多祸患。”

徐振英的口气并不重,甚至没有指责的意味,可不知怎的,徐德贵就是觉得被她训斥了。

苗氏却望着父女两,满脸疑惑:“你们在说什么?”

父女两这才想起,当时的事情没有告诉苗氏。

苗氏望向徐德贵追问不止,“二叔他还做了什么?!什么叫他丢下你独自逃命?”

徐德贵吞吞吐吐,事到如今竟还不肯说自己兄长的不是,徐振英便干脆道:“咱们之前逃难到小村子里的时候,那天下着雨,二伯父被石头伤了手,您还记得吗?”

苗氏茫然的点头,随后似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

她记起来了!

那一晚徐德贵和徐德远很晚才回来,而且两人神色古怪!

最诡异的是,那一晚刘结实消失了!

“那一晚,刘结实掉队准备杀了二伯父。二伯父竟然让刘结实杀了父亲,并且扔下父亲自己跑了。若不是我出现,那一晚父亲已经被刘结实给杀了!”

苗氏脸色霎时无半分血色,她眼睛里满是惊恐的泪水,几欲喘不过气来!

怪不得,自那一晚后,徐德贵对徐德远的态度再不似从前亲密,两兄弟竟然隐隐像是仇人!

饶是好脾气的苗氏,此刻也气得胸脯起伏,尖着声音骂道:“那个杀千刀的徐德远!我们把他当成至亲手足,他却不念亲情,一次一次的想让我们死!这世上哪有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