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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姨娘也在一旁帮腔,“四姑娘,我们也知道这个事情可能有点难为你,之前都没好意思提。只不过如今明绿中级班毕业了,至少文化上不用担心什么。我们呢,也不是说非要当秘书,我的意思是让她先跟着你,白打工,不要工钱,就想跟着你多历练历练,长长见识,也省得她一整天待在家里无所事事。”

“这样啊。”徐音希故意将声调拖长,若有所思。

倒不是故意为难春姨娘,只是她也知道越是亲近的人反而越是不好用,更何况她现在走马上任后忙得焦头烂额,若身边再跟着一个毫无经验的徐明绿,她还得腾出功夫来教徐明绿,这简直是分身乏术。

她心知徐明绿是个什么性子,虽说徐明绿最近脾气是收敛了一些,可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万一徐明绿再耍大小姐脾气,难不成她还要去收拾烂摊子?

徐音希有些为难。

徐音希下意识的想要拒绝,可又想到徐振英当时带她和凤儿的时候,也是齐头并进,不见耽误工作。

当时的徐振英带她估计也很头疼吧。

徐振英曾说,上位者必须要有一颗容人之心。

徐振英带她耗费了这么多心血,难道她徐音希就做不到往下传承吗?

徐明绿,也未必没有可取之处。

不过徐音希向来做事都是八面玲珑,不喜把话说死,把事做绝,她斟酌一番,才望着徐明绿有些讨好期待的眼神说道:“妹妹想出来做事,我自然是欢迎的。况且我这里正是用人之际,若妹妹能来帮忙,那可真是解我燃眉之急了。”

先肯定,再否定。

这是管理学的精髓之处。

这世上人都喜欢听漂亮话,徐音希想即使是徐振英也不例外。

果然春姨娘和徐明绿两个人面色一喜。

“但是,我也丑话说在前头。”徐音希面色不变,依然是那个善解人意让人亲近的大姐,“秘书这个工作很累,强度很大,无论是对个人的身体素质还是心理素质都要求很高。如今晔县是百废待兴,我分身乏术,每日至少工作到晚上十二点,且不分昼夜不分休假。妹妹自幼体弱,不知体力这一项能否过关?”

“啊?”徐明绿惊愕的张嘴,与春姨娘面面相望,“做秘书如此辛苦吗?”

徐音希笑,“之前我和凤儿做城主秘书的时候,那是每天早上六点起来操练,晚上十二点还在温书,中间迎来送往、端茶倒水、安排会面、手写发言稿、还要帮着城主梳理安排所有工作进度,那是一个人干十个人的活儿,我最开始的时候,累到腿肚子都打颤都不敢出声,只能咬着忍耐。”

春姨娘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只喃喃道:“这话不假,四姑娘当时吃了多少苦才熬下来的,我们都看在眼里。”

果然,这话一下就让徐明绿犹豫了。

“不过嘛,凡事有利有弊,所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做秘书虽然辛苦,却很磨练人。妹妹只要能把秘书这件事干下来,以后到什么工作岗位都不怕。”徐音希温柔的拍了拍徐明绿的肩膀,“妹妹可以好好考虑考虑,先不急着下决定。”

春姨娘也沉默了,似乎不知如何是好。

“是大姐回来了吗?”

内院的偏房内传来徐乐至的声音。

徐音希扭头,果然看见角落偏房外挂着一把铜锁,房间内的窗户被人钉死,只能听见徐乐至的声音,却见不到她人。

徐音希犹豫片刻,抬脚便去,却被春姨娘拉住,她欲言又止的说道:“四姑娘小心一些,自从乐至被关了禁闭以后性情大变,把我们整个徐家人都恨上了。”

就连往日跟徐乐至交好的徐明绿也是一脸警惕的拦着徐音希,“大姐你别去,七姐她疯了…整日咒骂我们不说,还对我们又踢又打,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就上演了好几回。”

徐音希却笑:“无碍,乐至毕竟是我妹妹,我既然回来了,也该去看看她。姨娘和妹妹先去祖母那里,我随后就来。”

春姨娘也大约猜出徐音希是和徐乐至有话要说,当下带着徐明绿离开。

徐音希缓步走到房间前,随后从窗户钉死的木条缝隙中瞧见了那抹身影。

徐乐至瘦了,因一直关在房间内,人也显得更加苍白。

徐乐至看见了徐音希的脸,又想到连氏说起徐音希现在已经是晔县县令,不免心中又恨又妒,面上却只是哀求之色:“大姐,你总算回来了,你能不能跟父亲说说放我出去。我真的快要被关疯了,这些天我痛定思痛,以后再也不跟徐振英作对了。求求你,好姐姐,爹娘都听你的,你去帮我求求情好不好?”

徐音希秀眉微簇,却不言语,颇有些居高临下的看着徐乐至。

“大姐,你如今已经是晔县的县令了吧,你手底下也有人,你真的不必事事都听徐振英的。我是你的亲妹妹,我不会害你的!你跟着徐振英造反没什么好下场的,等将来朝廷出兵,第一个就先杀徐振英!”

徐音希声音骤然变冷,“徐乐至,谁跟你说城主要造反的?”

徐乐至脑袋一缩,不做声,一双眼睛滴溜溜的乱转。

徐音希突然伸手,从木条缝隙中一把揪住了徐乐至的衣领!

少女眸子里尽是锋利,她薄唇轻启,一字一句问:“徐乐至,我再问你,你听谁说城主要造反的?!”

徐乐至一把拨开她的手,一挺胸脯:“怎么了,现在家里面的人都在说徐振英可能要造反,将我关在房间里不允许我走动就算了,难道也不允许我听别人说话嘛!”

徐音希脸上的冷意褪去。

好险,她还以为已经有人知道徐振英要造反。

她胸脯微微起伏,随后冷静了片刻,“乐至,好好待在里面,等你成亲嫁人的时候,我自会放你出去!”

徐乐至终于绷不住了,尖叫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扭曲:“徐音希,你凭什么关我?!你好歹毒的心肠,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放过!你自己想当徐振英的狗,就拿我去讨好她!她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对自己的妹妹下此毒手!哦,一个县令之位是吧,等朝廷的兵一来,你们就会被打得落花流水!你们这帮乱臣贼子一定会被砍脑袋!到时候怕是连给你收尸的人都没有!”

徐音希起初先是一愣。

随后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果然是徐乐至啊,连装都装不了一时片刻,这么快就露了原形。

还好,她对徐乐至没有任何的期待。

她如今已是县令之尊,将来说不定还有更远的路要走,要不是考虑到别人非议她做事太过绝情,不念姐妹之情,徐音希甚至连徐乐至的房门都不想踏入。

曾几何时,她们两个是无话不说的姐妹。

可现在,徐乐至对她大约只剩下恨了吧。

同父同母的亲姐妹,落到如今你死我活的境地,要说惋惜,徐音希心里多多少少有一点,但更多的却是如释重负。

也好,当断则断,一身轻松反而更好上路。

都说上位者应无情无爱,徐音希此时此刻,算是体会了。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慢慢变冷变硬。

“徐音希,你就是徐振英的一条狗!你为了她徐振英,连自己的姐妹爹娘都不要,你就是一条在她跟前摇尾乞怜的野狗!你有本事就关我一辈子,否则等我出去了,一定向朝廷检举揭发你们,让你们全都不得好死!识相的,现在就放我出去!”

徐音希发现,曾经那些她觉得很伤人的话,似乎渐渐伤不到她了。

她变得更强大了。

面对徐乐至发疯般的谩骂侮辱,她甚至连辩驳的欲望都没有,她只觉得发疯的徐乐至很是吵闹,很是可悲,很是可笑。

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徐乐至,月色凄凄,照得少女的眸子里如湖水般宁静,仿佛任何风浪都掀不起一点涟漪。

徐音希丝毫不理会徐乐至的喊叫,自顾自的说道:“西城门那边,有一卖豆腐的人家,家中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是秀才,小儿子是童生,虽清贫了一些,可爹娘都是在岚县有口皆碑的和善人,小儿子如今十六,堪堪比你大两岁,面容清俊,性子也斯文,将来必有前途。”

徐乐至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徐音希。

徐音希犹如高高在上的神女,继续说着无情的话,“晔县那边,有一家虽说是流民,祖上却是当官的,在晔县一口气就置办了几百亩田地,资产颇丰。家中只有一个年迈的父亲,独子,你嫁过去衣食不愁,在乡下也算是个小地主。”

“我不!”徐乐至似乎这才反应过来徐音希在说些什么,当下脸色大变,“你想随便把我嫁了,那不可能!古往今来,婚姻之事都是父母做主,你算什么人!你就是要把我往火坑里推!这些流民乡下人怎么配得上我?方询呢,我被关了这么久,他为何不来看我?!”

徐音希这回是真的笑了,不知是笑徐乐至的愚蠢,还是笑她的可悲,“方询?你还没有对方询死心?”

“我对他是真心的!若说一开始我接近是有其他心思,可后来我是真真喜欢他!”

“徐乐至,做人要有自知之明。无论是流放前的方询,还是现在的方询,你都高攀不上。流放前的方询祖父是三品大员,其父也是从六品。而如今的方询,已经是岚县县令,以你的才情和姿容,站到方询面前不会自惭形秽吗?”

“你!”徐乐至气疯了,“我祖父也是三品大员,如何配他不上!”

徐音希蹙眉,以前只觉得徐乐至是骄纵了一些,可没想到她竟然如此的糊涂,简直是鸡同鸭讲。

“我懒得跟你多费口舌。我给你找的这两家,我都已经觉得对他们不住,你这性子去了必定要闹得人家家宅不宁,若非我亲自开口之缘故,怕是这两户人家也断断不会同意。徐乐至,城主和我还有很多大事要做,我劝你最近安分一点,否则若是等城主腾出手来想起还有你这么号人物存在,那便真的是二房覆灭之时!”

“徐音希!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说白了你不就是贪恋荣华富贵,急着处置我去讨徐振英欢心吗。我告诉你,我不会嫁人的!只要我在一天,我就不会让你得逞!”

徐音希脸上露出些许嘲讽的笑意,“我与你,简直是对牛弹琴。罢,合该我欠你的。”

不等徐乐至说完,徐音希觉得好生没趣,转身离开。

徐乐至在后面大喊大叫,不断咒骂着,一会咒骂徐振英,一会咒骂徐家,一会又咒骂起她和连氏。

徐音希揉了揉太阳穴,晔县的事情本就够她焦头烂额了,她也是自讨没趣竟然来和徐乐至争执。

那姑娘…是被迷了心智了,谁说话都不管用了。

说到底,还是嫉妒二字啊。

徐乐至和徐德远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对兄弟手足薄情寡性,对其他房的姐妹更是无能嫉妒,不允许任何人过得比自己好。若是有兄弟姐妹过得好,他便如白蚁噬心,夜不能寐,嫉妒到发狂,甚至失去理智。

可还有句话,叫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现在想想,徐德远当时不就极力阻止几房人去和三房一起做肥皂生意吗?若非父亲阻止,大房、四房的资产怕是要比现在雄厚数倍!

也难怪大房、四房因此跟二房离心离德,转而投去徐振英的阵营。

说到底这都是二房自找的!

徐音希觉得很是疲累,便交代了连氏一句:“母亲,妹妹已经鬼迷心窍,完全听不进去任何劝解,如今是谁劝都没用。眼下城里情况紧张,这定额税收的事情分摊下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这些日子您定要将她看牢了,千万别在这节骨眼上生事!”

连氏频频叹气,也不知道徐乐至是怎么了,都是一个娘生的,怎的就她一个人像极了她那个无情无义的爹!

罢了,儿女都是债,正如徐音希所说,将她看牢一点,将她快些嫁出去,保她一辈子衣食无忧,也算是对得起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