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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虽说现在人少,并不存在拉帮结派的现象,可莫锦春心里还是给他们划分了圈子。

他们那一队的,大约有六七十人,算是元老级别的人物,都是很早跟着徐振英,也最受徐振英的信任和重用。

像他们这种被划定为老廖队伍里的,若不是主动请缨,或是极度缺人,想要冒头的机会并不多。

又见明小双虽说相貌平平,站在那里却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度,莫锦春心里不得不重新打量明小双。

明小双见有人望过来,还是一张新面孔,他心中有些吃惊,却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方询知道徐青莺没那么多规矩,她喜欢直来直往,有事说事,也从不讲究办公场合,于是进门便汇报了情况:“城主,已经过去了一日,那几家没有任何动静。陈家还想派人送信出去,让金州那边发兵来剿我们,信已经被我们截留下来。您看要如何处置?”

“听说陈家朝里有人,怎么,官很大吗?”

方询知道她并不是真正关心对方官位多大,便笑着道:“反正能让金州卫所出兵的程度。”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本来想留他一命,奈何有的人把钱财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那我也没有办法。”徐振英快速把脸擦干净了,将帕子往架子上一搭,众人才看见架子后面的窄榻。

原来徐振英昨晚就睡在县衙之中。

江永康道:“他们大约是见城主昨日进城没有大开杀戒,就觉得咱们软弱好欺。”

“是这个道理。台子都搭好了吗?”

负责此事的方询立刻道:“都搭好了,狗头铡也放上去了。”

“老百姓们投票排行第一的是谁?”

“陈家陈章义。据说此人仗着朝中有关系,在岚县境内横行霸道,百姓都戏称他是岚县第二个县令大人。”

身后孙清臣闻言,面色有些难堪。

徐振英便笑着对孙清臣道:“孙大人,您这工作可没干好啊。”

她又道:“那罪证可清晰明了?”

“板上钉钉的事情。”方询左右观望,随后上前半步,“城主当真要杀鸡儆猴,逼富户们交粮?”

徐振英点头,“你都说杀鸡儆猴了,这鸡不杀,猴子们怎么听我的话?”

“可城主一旦杀了陈章义,就坐实咱们流寇的身份。以后若是朝廷追剿起来,咱们这些人怕是都逃不过……”

徐振英也思考过这个问题。

她很欣慰底下人没有完全跟着她走,好歹还保留了独立思考的能力,她赞赏的看了方询一眼,“你能提出这个问题,代表着你真心实意的为我们考虑。这个问题我也想过,我们没有粮食,就是没有粮食,且短时间内无法供应这五千流民,甚至还有一万多百姓的粮食。若想这个冬天不饿死一个人,我只能挑肥羊来杀。方询,我并不想杀人,杀人是最后的手段,也是最下下策的手段。但若是杀十几人,就能救活一万五千人,我便觉得这件事能做。至于后果,就交给未来的我去承担吧,眼下得把这关给过了,才有希望谈未来。”

方询略一怔,随后拱手:“我明白了。”

“行了,天色也大亮了,这戏也该唱起来了。江永康,你速带人去把陈家全家抓起来,方询,你去通知所有百姓去城门前集合。我们今儿个,要杀人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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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陈府,饶是城内粮食不足,陈章义的桌上仍是摆放着一碗面,几片酱鸭、半盘虾仁玉米、蜜饯青梅、凤尾鱼翅、佛手金卷搭配,便是满满一桌,彰显陈府富贵。

天色已经逐渐大亮,似乎远远的有嘈杂之声,陈章义心头不快,将碗重重一摔,又问身边的小厮:“送信的走了吗?”

“回爷的话,昨儿个就出发了,现在怕是已经走到一半了。”

“好得很。”陈章义抚掌大笑,“等兵临城下,他徐振英才知道我陈家的厉害。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进了城不过来主动拜见我陈章义也就算了,竟然还想逼我交粮,甚至还敢煽动百姓跟我对着干,呵,我倒要看看谁敢跟我陈章义作对!”

“老爷说得是,那不过就是一群没见识的草莽,仗着手底下有些流民就这般嚣张,所谓民不与官斗,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才敢给爷添堵,爷再忍耐几日,等金州府的官兵一到,他们都得跪到您跟前求饶。”

被小厮这一番恭维,陈章义心情畅快。

哪知下一秒门外一小厮跌跌撞撞的跑进来,“老爷,不好了,那山大王带人围了咱们的院子,说要抓咱们去城门就法!”

“什么?!”陈章义手中银筷落地,蓦的起身,又气又急,“你有没有告诉他们我乃金州知府连襟?”

“哎哟我的老爷,他们根本就不听,直接带人闯进院子,马上就到您这儿了!咱们跑还是留,太太让您给句话啊……”

“跑,我跑什么,让他们来抓我!我正好去跟这山大王掰扯掰扯,他怕是不知道我的来历身份,若他知道了,我倒要看他敢不敢动我?!”

陈章义没有等来徐振英。

江永康手底下的人直接将陈府一围,随后将陈府十七八口的人直接就地一捆,压根不从县衙过,便被人直接扭送着去了城门高台处。

全城的百姓都出动了。

此刻天光大亮,城中的主道被围得水泄不通,尤其是城门处人头窜窜,议论纷纷。

“咱们这是要干啥啊,说是山大王要杀城里的富户,是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我就住陈府旁边巷子里,我亲眼看见他们带着人把陈章义给抓了。”

“不是说陈章义是知府的什么亲戚吗,这位山大王是疯了吗,连朝廷大员的亲眷也敢杀?”

“这杀完了富户会不会杀咱们啊?”

“他陈章义在咱们岚县横行霸道这么多年,他若是被砍了脑袋,那是苍天有眼。咱们这种小老百姓没做过坏事,怕什么?”

“不是这么个理,先前那位大王还说不杀一人呢,这转头就要杀陈章义全家,不会下一个就轮到我们了吧?”

“应该不会。我方才问了那位领头的当家,他说咱们不用害怕,陈章义是作恶多端,被百姓们给供出来了,罪证确凿,罪无可恕。咱们城里的老百姓,只要规规矩矩的听他们话,不仅不用怕被人砍脑袋,后面还会发粮食呢!”

“真的假的?!”这一番话立刻引来身边的人,涉及到粮食问题,大家七嘴八舌根本停不下来,“真的发粮食啊,粮食从哪儿来啊?”

“对啊,我听说乡下好多地方人都逃难去了,今年地里颗粒无收,咱们岚县算是好的了,家家户户还略有余粮,省着点吃也能熬得过去。”

“哪里啊,那是你家富裕,我家顿顿喝稀粥都怕撑不过这个冬天。”

“你家咋这样了,我记得你男人之前在衙门当差,俸禄不低啊。”

“哎,他几个叔叔伯伯家里受了灾,乡下过不下去了,这不来投奔我们了嘛。谁知刚来没多久,孙县令就下令关城门,他们就只能一直在我们这里,我这多了这么多张嘴,再多的存粮也架不住这样消耗啊。我这整日忧心粮食从哪儿来,要是这位大王真的给咱们发粮,让我认他当县令也行啊!”

“妇人之言!”有人叱了一句,“他们就是一帮草莽山贼,是流寇,哪个流寇不烧杀劫虐?你们莫被他们欺骗了!你们看着吧,杀了陈家,那剩下三家逃得了吗?!”

铜锣一敲,百姓们耳膜一震,立刻停止议论,全都伸长了脖子看向高台。

徐振英缓缓向高台走去,身边跟着她的核心团队。

而陈家人已经全部被捆了起来,左右肩分别被人按住,跪在地上。

那陈章义还在不断叫嚣:“你这匪徒,我乃金州知府的连襟,你敢杀我?我劝你现在立刻解开绳子,再给我下跪磕头认错,我便饶你一命!否则金州的兵马兵临城下,你们这群流民都得死!”

他身边那妇人却已经在求饶:“老爷,把粮仓钥匙给他们吧,咱们何必跟他们这帮流寇较劲……”

“你慌什么,我料定他们只是做做样子,不敢杀我们!”

徐振英在出发之前就给自己做了无数心理建设。

这里是大周朝,遵循的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她不能保持着以前的道德标准为人处世。

杀陈章义一家人,就可取粮数千,这城中一万五千口人的粮食便有了着落。

徐振英自穿越以来,她亲手杀了刘结实,还有几个流民,杀人的前几天她根本无法入睡,可久了,那种血腥作呕的感觉也就慢慢淡了。

她确认了一件事,她不喜欢杀人,也不喜欢生杀夺予的感觉。

她只需要保证自己每次杀人有足够的动机,甚至更冷酷一点说是足够的利益。

徐振英挥了挥手,并不打算亲自上台做这件事,而是把这件事交给了方询。

方询领命,往前一步,居高临下俯视着下面的民众。

这一刻,方询强忍内心激荡,似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生根发芽,看着那一双双期待、惶恐、不安的眼睛,他觉得有一种挥斥方遒之感。

这就是人上人的滋味吗?

竟然如此的让人着迷——

“诸位。”方询声音不大,却叫广场上所有人都听得清楚,“我们城内一共有一万五千多口人。其中五千人是流民,一万是岚县人,但不管是什么身份,岚县缺粮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孙大人关闭城门,你们久不通外面的消息,所以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情况。”

众人有些好奇的望着方询。

“金州受灾情况严重,尤其是三江县,那里已经是一片废墟,几乎所有田地房屋都被冲走,百姓十不存一,要么死在洪水中,要么死在逃难路上,要么活生生被饿死。多少百姓卖儿卖女,就为了一小袋粮食。咱们岚县,也就比其他几个县的情况好一点。”

方询话锋一转,脸上染上一种悲愤之色,“但是就是在这种情况之下,陈家还到处派人贱价收购粮食囤积。据百姓们反应,陈家在附近山林里有一秘密粮仓,里面屯的粮足够我们岚县百姓吃一个月!孙县令几次三番的求上门请他开仓救济百姓,他不肯,让他平价卖给百姓,他还是不肯。你们说…这是为什么?”

底下的老百姓激动不已,大喊着:“还能为了什么,这老东西想高价卖出,发国难财!”

“没错,咱们小老百姓都快饿死了,他陈家还每顿都是大鱼大肉!”

“对!”方询敲了敲锣,百姓们纷纷闭嘴,“这就是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我们城主进城时再三声明不杀一人,可陈家他们是人吗?”

底下老百姓齐声大喊:“不是!”

徐振英在旁边听着,板着脸不怒自威,心中却在想这方询是个煽动人心的好材料,看岚县的百姓们,一个个同仇气概,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台来杀了陈章义全家!

“对,我们杀的不是人,是畜生!不仅如此,昨日便有正义之士向我们的人反应,说陈章义在岚县横行霸道多年,犯下的罪行不止这一件。他大儿子今年就抢了两个农户家的女儿做妾,他夫人去年打死了一个丫鬟让人扔乱葬岗,他陈章义更是欺行霸市,半点容不得别人抢他的生意,但凡敢跟他做同一行的,他要么找人去闹事,要么诬陷别人惹上官司,要么就给别人下套让人倾家荡产妻离子散,其恶行罄竹难书,我们城主实在看不下去,为了维护岚县的公平和正义,决意将陈章义全家处死,还大家一个公道!城主说了,杀陈家,开粮仓,发粮食!”

闻言,孙清臣脸色一变。

陈章义震惊的瞪大眼睛。

而其余三家家主也被邀请到台上观看整个行刑过程,此刻三人均是面色惨白,额前冷汗直流。

百姓们向来容易煽动,加之陈家本来也是恶名昭彰,不过最打动人心的还是方询的最后一句话。

杀陈家,开粮仓,发粮食!

百姓们瞬间沸腾了,全都高喊着:“杀陈家,开粮仓,发粮食!”

后面的人本也听不清楚方询说了什么,可大家这么一喊,也全都随波逐流的大喊着:“分粮食!分粮食!”

一时之间,广场上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那陈章义这才知道事情棘手,尤其是他看向徐振英那脸色,那人很平静的站在那里,脸上无丝毫动容,又见刽子手摩拳擦掌的向他而来,陈章义吓得面色惨白,几乎是立刻尿了一地,开始止不住求饶:“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啊,是小的不懂事,您不是要粮食吗,小的这就让人给您带路,所有粮食都给您,我不要了!”

他那大儿子也是哭天抢地:“大王饶命啊,只要您饶了我们,不止粮食给您,我陈家所有的银子珠宝都给您,求您放我们一马——”

江永康冷笑一声:“现在才来说这个,迟了!等砍了你们脑袋,你陈家的一切都是我们的了!”

徐振英毫不留情,微微一抬手。

台上整齐划一的一个“杀”字,气势凛凛,刽子手们站成一排,手起刀落,瞬间砍下了陈家十几口人的脑袋。

鲜血飞溅,地面一片鲜红。

这一下,广场上所有人都安静了。

他们仿佛从一场可怕的梦境中清醒了过来,有人尖叫一声,有人闭上眼睛,有人往后退去!

这位大王…竟然真的说杀就杀了?

莫锦春和孙清臣两人眼皮一跳。

死一般的沉默,寒风呼啸,偌大的广场瞬间安静得一颗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徐振英道:“把他们的头颅挂在墙上,以示众人。若还有不听话的,多想想陈家的下场!”

江永康提着头去了。

这一幕惊呆了众人,也惊呆了徐家人。

所有人都以为徐振英此举无非是要震慑陈家,逼陈家交粮,哪知她竟然真的下令杀人。

足足十二口人,老少皆有。

这种狠辣,让徐家众人心惊胆战,一时无人敢接话。

此时此刻,众人才意识到,徐青莺是徐青莺,徐振英是徐振英。

徐青莺是那个躲在爹娘身后腼腆文静的姑娘。

而徐振英是手起刀落生杀夺予的掌权者。

徐乐至被吓傻了,她一动不敢动,望着那人纤弱的背影,一时竟连呼吸都不敢放肆。

而王、刘、顾三家家主全程目睹,徐振英特意将他们的位置安排在前面,以至于刽子手杀人的时候,陈家人的鲜血飞溅到他们脸上。

他们根本不敢擦拭。

顾家家主直接“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而刘家家主全身发颤,根本不敢去看徐振英的眼睛。

这是威胁,也是信号,是要让他们三家交粮保命!

“说到这里,我就不得不夸赞王家几句。这次王家家主连夜开仓放粮,给我们送来了足足三千石粮草!我听闻岚县城里造桥修路、设棚施粥等王家都有参与,怪不得老百姓大多对你们王家交口称赞,所以说做人做事都得厚道,才能给自己留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