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别装了，你活那么久没见过人吃人？”独孤萧嫌弃地看了眼吴钰，翻了个白眼。
吴钰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地下的牢笼寂静一片，一时间只剩下林夜汐啃食尸体的声音。
一直到林夜汐将尸体吃进去一半，才终于有人进来，看到这一幕的监工差点没忍住惊叫出来。
“来……来人！快来人！”监工惊叫着，慌乱中跑了出去。
林夜汐收手，看着胸腔已经被掏干净的男人，挠了挠头，缓缓将弯曲的铁柱掰直，又退了回去，遮掩似的将手上脸上的血迹统统抹到墙面，又在衣服上抹了一把，将手臂上的血渍擦掉。
林夜汐退到角落，安静地坐到地上，看着监工们拿着枪跑了进来，胡乱指了几下，发现地上的尸体，不知为何抖了抖，拿起枪支朝着他们喊问。
“是谁动的手？谁？”
持枪的手止不住地颤抖，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被困在铁杆后面的奴隶。
跟在后面的一个打扮和他们不同的人缓缓蹲到尸体面前，隔着手套翻弄一般，开口道：“下手干脆利落，手法老练，很明显是个惯犯。”
男人说着，站了起来，锋利的目光从缩在阴影下的奴隶身上掠过。
“是谁？”
奴隶们不说话，不约而同地沉默着。
吴钰有些意外，看来他们这些监工并没有看清是谁。
“看来你们还是吃的太饱了，竟然还有力气做出这样的事。”
男人缓缓开口，眼神寸寸冷了下来：“既然不想承认，那就伙食一同减少一倍。”
“什么？”奴隶中有人止不住惊呼，“再减就根本没办法干活。”
“你们当然有办法干活。”男人慢条斯理道，“不仅要干活，效率还不能降下来。”
“可——”
“不过有一种办法可以阻止伙食的减少。”男人慢悠悠地扫过面色焦躁的奴隶，轻轻一笑，“那就是指出做这件事的人，否则……反正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杀的人，只能一视同仁，全部减少了。”
这番话如同一滴水滴进了油锅，奴隶们开始焦躁起来，目光复杂地相视几眼，有不少人将目光偷偷移向林夜汐，却见她还是那么静静地坐着，一点反应都没有。
尽管如此，还是没多少人敢得罪她。万一她突然暴起把想要揭穿她的人杀了呢？方向那动静他们可都看到了，那样干脆利落的手法，显然不是什么好惹的。
林夜汐盯着监工身后的尸体发呆。
“我看到了，他的身上很多地方都是被撕扯下来的。”男人见还是没人指出，不禁有些烦躁，“而现在它们却消失了，我想你们应该很清楚它们到底去了哪里。”
经他这么一说，不少人看了林夜汐一眼。
林夜汐依旧垂着头，似乎听不到男人在说什么，心中却突然问柳无咎道。
【你能做到……】
【可以。】
柳无咎给了肯定的答复。
林夜汐得到答复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而是眼神平静，似乎在衡量着什么。
柳无咎知道，她在思考她能否相信自己。
这个时候的林夜汐警惕心似乎格外强，而且心思很深。
他几乎听不到林夜汐的心声，她的内心完全任何活动，情绪也是没有多少波动，她仿佛被什么东西探寻过，并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从而导致一直以来都习惯性将自己的想法深深隐藏起来，似乎如果被人发现，就会造成什么不好的事情。
林夜汐不知想了什么，顷刻，突然抬头，人群直视那个发问的男人。
“我。”
林夜汐开了口。
男人目光如炬，停留在她身上。瞬时，林夜汐感觉似乎被什么热照灯照到一般。
“把她带出来。”男人余光瞥了下周围的奴隶，见他们明显松了口气，心底知道了什么，指着林夜汐道。
林夜汐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监工。这时监工才看清她身上呈喷射状的血迹，顿了下，互相看了看。
出乎意料的，林夜汐顺从地跟着他们出去，被带到了一间小黑屋，劳工区的监工们围在旁边，听着男人和她说话。
“为什么杀他？”
“饿了。”林夜汐眼皮半垂，语气平稳。
“你知道这是哪里吗？”男人拿着鞭子，微微握紧，眼神冷厉，“这里是玛丽乔亚，不管你曾经有多么厉害，到了这里，被打上了这个烙印，就代表你已经成为了奴隶。”
林夜汐顺着他的目光缓缓下垂，看到了自己腿上的红色烙印。
“这个烙印会跟随你一辈子，直到死。”男人冷笑道，“无论你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林夜汐没有回话，突地问柳无咎【现在可以吗？】
柳无咎没有回答，直接做出了回应。
屋中只点了一盏灯，周围监工的影子印在墙上。倏然一道黑影凭空出现在墙上，刹那间布满了整个墙壁。
男人率先感到不对，猛然回头看向漆黑的墙边：“怎么回事？”
周围监工不解，就在这时，墙上突然出现一双双金色的竖瞳，大大小小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这伙人，针尖细长的瞳仁微动，毫无情感。
“这是什么？！”男人大惊，大步走到门前，想要出去，却发现门把手不知何时消失了，似乎被这诡异的黑影吞噬一般。
林夜汐好奇地看着墙上的眼睛，微微伸手，摸了摸。
被摸的眼睛看了她一眼，眼中寒冰微动。
【别闹。】柳无咎无奈道。
林夜汐收回了手。
【闭眼。】
林夜汐依旧很听话，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等到林夜汐一闭眼，周遭墙上的眼睛散发出光芒，瞬间整个屋中亮如白昼。
监工开始有些害怕，大概知道了是谁做的，猛然看向林夜汐：“停下，不然就按动按钮了。”
柳无咎知道那个按钮会让林夜汐的项圈爆炸，但他并没有停止。
眼睛布满了整个房间，监工慌乱中无意与其对视，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间，呆住了。
慌乱的呐喊骤然停止，几人呆呆地看着墙壁上的眼睛，似乎被吸了魂，失神地看着站在那里，像几具人偶。
光芒逐渐散去，眼睛遁入黑暗，阴影收起，一切恢复正常。
监工缓缓回神，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看到站在角落里的林夜汐，皱眉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林夜汐不回答，放下手，老老实实地站着。
男人皱眉，打量着林夜汐，最后轻轻挥了下手：“把她带回去。”
林夜汐又老实地跟着他们回去了。回到牢笼时，地上的尸体和周遭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她做了什么？”
“应该不是她做的吧……那墙上的眼睛明显是那条蛇的啊。”
“……好诡异啊。”
“催眠？”独孤萧一挑眉。
“洗脑吧。”吴钰猜测。
“真让人意外，我以为你会把他们杀完。”独孤萧嘿嘿一笑。
林夜汐没有理会独孤萧的调侃，独自坐了下来，想到什么，微微歪头。
【你很累吗？】
柳无咎一愣【没啊，怎么了？】
林夜汐似乎没有注意到周围异样的眼神，抱着膝盖，将下巴放在手臂上。
【……谢谢。】
柳无咎顿了下，冰冷的声音微微扬起，像是带了些笑。
【见外了。】
……
自那以后，那些监工好像忘记了这件事，恢复了之前的态度，对待林夜汐与其他的奴隶也没什么不同。
林夜汐后面几天明显老实了很多，只是还会时不时地偷跑出去，跟着傲慢令人厌恶的天龙人，在他们的领地里画那些令人发笑的简笔画，然后再在被人抓到后一笔一笔地擦去。
柳无咎知道林夜汐画这些肯定是有原因的，于是他问了出来。但林夜汐却茫然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林夜汐提起这个，似乎也有些疑惑，却还是认真回他，【但我的意识告诉我我需要这么做，我想这么做。】
柳无咎便没再问什么了。
有些时候，林夜汐会在奴隶睡着时提出要看他，这个要求总会被柳无咎拒绝。
【我现在是没有实体的，你看不见我。】
柳无咎对此很无奈。
【我可以的。】林夜汐抿唇【我……能看到的。】
奇怪的是林夜汐在说完这句话后垂下眼帘，似乎有些紧张。
而柳无咎并没有意识到她在紧张，又为什么紧张，说话依旧很随意。
【哦，对，你好像之前说过来着。】
林夜汐：……
林夜汐眨了眨眼，似乎想说什么，旁边的少年突然开口了。
“你怎么喜欢一个坐在这儿？”
少年主动和她搭话，林夜汐愣了下，有些意外。
见林夜汐的意识被少年吸引了过去，柳无咎便没再说什么。
少年和林夜汐逐渐熟稔，还和她说了自己和父亲是怎么来到的这里。
“我们那个小岛太穷了，连饭都吃不起……我们就出海做海贼，然后被抓到这里来了。”少年说着，脸上却并没有什么后悔，“听说在伟大航路的后半段，有one piece，听说那是取之不尽的大密宝，得到了便能拥有这个世界上最高的财富，所以……我们想……”
少年说着，眼中突然发出了光，似乎激动起来，用手比划着：“如果……我们得到了它，那我们就可以把那些钱带回故乡，我们的那个小岛，这样大家就都能吃饱饭了。”
少年眼中闪着希翼的光芒，似乎已经看到了那令人欣喜的场景，但很快，光芒暗了下来：“但现在被抓到了这里……妈妈没有我们的消息，应该会很担心吧？真的很抱歉啊……”
旁边的父亲伸手揽住了他，似乎是在安慰。
林夜汐看看少年浑身是伤的父亲，又看了看默默流泪的少年，歪了下头，似乎不能理解。
“为什么要哭？”
“因为我想妈妈了。”少年哽咽着抹了抹眼泪，“如果她知道……不，她不要知道这些。”
少年说着，低头摇了摇脑袋：“她会受不了的。”
屏幕外，从看到他们第一天起就忍不住揪心担忧的女人已然泪流满面，捂着嘴看着上面疲惫忧伤的孩子，几乎不忍心再看下去。
“为什么要想她？她很爱你吗？”林夜汐却没什么感觉，语气甚至没有任何波动。
“她当然爱我，世界上哪有母亲会不爱孩子的？”少年不禁反问。
林夜汐顿了下，表情有一瞬间有些狰狞，随即恢复了正常：“什么是爱？”
少年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你是傻瓜吗？当然是——”
少年说到一半，卡壳了。因为他发现他无法准确描述出这种感情，纠结地皱起眉头。
“就是想对一个人好，无条件的那一种。”旁边的男人开口了，看了眼儿子，对林夜汐道，“是想为某个人付出，看到什么有趣的事，第一个想分享给他。”
林夜汐眨眨眼，似乎依旧不能理解，但她却没有再问，扭回了头，不再说话。
【是这样的吗？】她问柳无咎。
【我不知道。】柳无咎实话实说。【我并不了解你们人类的这么多复杂的感情，所以并没有办法回答你。】
林夜汐不说话了。
【也许你可以问问吴钰他们？】柳无咎提议。
林夜汐看了眼还在为收集氧气瓶发愁的吴钰和独孤萧，摇了摇头。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
【那你爱我吗？】
【……也许吧。】
这一次柳无咎的声音起了些许波澜，但总的来说还是比较平稳的。
【那你是因为什么爱我？真的没有条件吗？】
【我不知道，但我想不是。】柳无咎实话实说，【我一开始对你好就是因为你是我的妻子，虽然后面产生的感情让我自发主动。也许现在是不需要什么条件，但之前呢？从一开始对你好的条件不就是妻子这个身份吗？】
对我好？
林夜汐猛地一怔，面色有些难看，情绪论低落下来。
【你不要对我好……你不要爱我。】
柳无咎：？
没等柳无咎说什么，林夜汐又补充。
【你就……像现在这样，就好了，行吗？】
这小心翼翼的，生怕柳无咎拒绝。
【还有……你说得对。】紧接着，林夜汐垂下眼。她实际上也认同柳无咎的观点。虽然那个男人说不需要什么条件，但那个少年的母亲对他的爱的本身条件不就是他是她的儿子吗？如果他不是呢？
“你纠结那么多干什么？”一心二用的独孤萧忍不住了，嫌弃道，“你不会是在纠结你那亲娘是不是爱你吧？”
林夜汐目光微动，看向他。
“如果是那我现在就能告诉你。”独孤萧嘿嘿一笑，吐出的话让林夜汐心中一凉，“她不爱你，她从来就没有爱过你。所以什么所谓的母亲都是爱孩子的结论在你这里并不成立，明白了吗？”
旁边的吴钰皱了下眉，欲言又止。
“那——”林夜汐想说什么。
“是的。”独孤萧冲她咧嘴一笑，肯定了她的想法，“那不是爱。”
林夜汐扣着膝盖的手指猛然一紧，抿着嘴唇，似乎受到了巨大的刺激。
看林夜汐那神色，吴钰都要觉得她快哭出来了。
但林夜汐突然眉头一展，露出了个释怀的笑：“太好了……”
林夜汐声音很低，只有柳无咎听清了她的话。
“太好了……那不是爱。”林夜汐似乎解开了个困扰了她多年的心结，虽然在笑，但柳无咎觉得她很难过。
“谢谢你。”林夜汐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