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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的轿辇很快备好,奉天殿宫道的灯笼也是将黑夜照出了一条路。

宇文煜一只脚跨上了轿辇,后脚才刚离地,就问道,“今日昭和宫可有事?”

“呃,”孙公公想了想,应道,“今儿后宫的主子们都到昭和宫请了晨安,皇贵妃娘娘让周嫔和郑婕妤跪了一个时辰,别的,好像也没什么了。”

宇文煜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迈上步子就坐稳了,“嗯。”

只是应了简单的一句话,就再没有别的情绪了,就好像周嫔和郑婕妤被罚跪与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孙公公见宇文煜没再问话,也是侧身走到了轿辇旁边,朝着前面的仪仗抬了一下手,“皇上起驾!”

一路上宇文煜沉默极了,就连神色都好像融进了逐渐暗下来的天色里,脸颊上也是明暗两边,叫人不敢多看。

祈公公随着皇上落轿,先一步从偏门走进了慈宁宫里。

宇文煜不急不缓地站稳,抬头看了一眼慈宁宫的牌匾,而后一甩衣袖,也是走了进去。

两侧的宫人无不跪地行礼,宇文煜也没有叫起,只是从他们跟前路过,一直到前殿里,孙公公上前将半开的宫门推的敞开。

太后安静地坐在上座,瞧见宫门敞开,才缓缓抬起眼,“皇帝来了?”

宇文煜微抬衣袖,背到身后,没有坐下的意思,只是往前走了两步,“许久不见,母后一切都好?”

“虽说佛山清冷,如今回到宫里,也没什么不适应的,”太后看了他一眼,又道,“坐下说吧,皇帝可有用膳?”

宇文煜对太后的态度,说不上亲近,却也是礼让的,他没有过多思考,便是走了两步,在太后旁边的座椅上坐了下来,双手自然放到了膝盖上,“母后叫朕过来,想必是有话要说吧。”

太后不着急,吩咐道,“魏嬷嬷,把开春的新茶给皇帝泡上一壶。”

宇文煜没有说话,却也没有道谢,目光落在太后身上。

太后似有察觉,却也没有回答,而是一颗又一颗地拨着手中的念珠,直到魏嬷嬷将茶水奉上,这才主动起了个话头,“从前先皇还在的时候,你虽然不说,每逢新日,都会叫宫人备上一些早春的茶叶,虽不名贵,但是哀家见你倒也喝得惯,自从你登基为帝,一晃也是这么多年了,不知道这口味,变了没变。”

宇文煜见太后提起从前,也是缓缓抬起手臂,捏住了温热的茶杯,看似随意地说道,“茶叶品种丰富,种类繁多,朕虽为大胤帝王,也不能全都品过,只是比起从前,也是见了许多,入口苦涩、回甘无穷的倒也不在少数,淮安晨茶清洌,冀北奶茶甜腻……”

说着,将手里的茶杯拿到嘴边,喝了一口,继续说道,“不过,正如母后所说,还是这盏新茶最得朕心,想来也是念旧的。”

太后听着笑了笑,点了点头,“念旧好,皇帝念旧,哀家也念旧,倒也算母子同心了,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缘深情浅,在这儿,最怕的,就是因为一些事情,或是一些人,搅了彼此之间的情份。”

宇文煜缓缓放下茶杯,捏着杯盖慢慢地刮着茶边,也是懒得兜圈子了,“母后有话,不妨直说吧。”

太后转头看着宇文煜,脸颊上的光亮也是转到一侧,她听见宇文煜略显生冷的声音,倒也不意外,只是笑了一声,说道,“哀家要说什么,皇帝不知道吗?”

宇文煜叹了一口气,“母后,这又是何必呢?”

两人一来一回,打得全是哑谜。

慈宁宫的宫人们早早地就退了出去,只留下魏嬷嬷和孙公公在旁边伺候,听了这么一会儿,孙公公却把心提到了嗓子眼,这宫里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太后和皇上之间的关系,情份尚可,羁绊却深。

太后不是皇上的亲生母亲,却也抚养了皇上十年。起初的两年,她对宇文煜不亲近,却也没有刻意欺辱,不是因为太后多疼爱宇文煜,而是因为太后从未有过自己的孩子,而宇文煜就是她在后宫生活下去的倚仗,所以后来几年,对宇文煜还算是不错的。

“如今的柳家,和从前的白家,何其相像啊。”

像是感慨一般,太后轻轻叹了一声,“皇帝要喜欢,天下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何必要学那个人一样做那痴情的情种?”

太后没有明说那个人是谁,可是魏嬷嬷和孙公公双双低下了头。

宇文煜来之前就猜到太后的用意,所以此刻也不意外,只是淡淡地应道,“无论是哪朝哪代,都不乏战功赫赫的将军,为了权衡前朝,将军之女在宫中的地位向来都是不差的,母后说的痴情,朕就不太懂了。”

太后听见宇文煜打起了太极,多看了他两眼,说道,“许婉仪……”

宇文煜的声音冰冷,“是罪人许氏。”

太后被打断了话语,也不恼,只是点了点头,“好,罪人许氏在宫中承宠时,皇帝命人取了一味药,可是?”

宇文煜微微眯了下眼睛,笑意也不达眼底,“母后不在宫里,对宫里的事情,倒是清楚。”

太后侧过了半个身体,没有在意宇文煜话语里的意有所指,而是笑了一下,只是笑容里却有一份苦涩,“哀家如何不清楚,这迷情香是何作用?从前先皇对哀家用得还少吗?”

宇文煜轻轻摩挲了一下手指,叹了气,语气也是略有软化,“母后,都是旧事,您这又是何苦呢?”

太后又是笑了一声,站起身子,魏嬷嬷连忙走过来要扶,太后没有领情,直接将魏嬷嬷的手拨到了一旁,丝毫没有避讳阴私的事,冷着声道,“先皇为了白氏对哀家用那香,哀家还几次三番以为自己承宠,还闹出了后来的事情……”

“谁曾想,一切都是泡影而已!如今皇帝倒也是承了两份痴情,也是在后宫里用起了迷情香,这让哀家如何能不过问?”

宇文煜见太后起身,自然也是站了起来,“朕……”

太后回头,问道,“皇帝难道要说,用香之时就已经笃定地知晓,许婉仪就是槐王那边的人?”

这一次,宇文煜没有再去纠正太后的称呼,眼眸里皆是沉静,却没有回答。

他的沉默却让太后轻轻地点了点头,“皇帝没有骗哀家,也算是真的念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