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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时间不多了。”

柳浅浅站在门前,看着日头一分分的落下。

她从没有感觉日落时分竟如此的短暂,直到橙色的余韵在天际炸开,一个黑色的身影才出现在她的面前。

柳浅浅早已久侯多时,“不必行礼了,调查清楚了吗?”

廖言的气息还有些急促,甚至在衣带上还有两片不知道哪里沾到的树叶。

“是,娘娘,前往行宫的铁骑总共八万人,全是辽城铁骑中的精英。”

八万人。

柳浅浅闭上眼睛,倒是和她预想中的相差不多。

辽北铁骑脚程快,无论大军行至什么地方,铁骑奔驰,也能很快赶到。

就算三王的大军有所变动,他们也是来得及调整目的地。

只是……

八千对八万?

纵是柳浅浅,脸颊上也是微微露出了一些苦涩,她忽然轻声问道,“廖言,本宫做错了吗?”

廖言微微一愣,沉默片刻,却是轻轻摇了摇头。

“流民居无定所,无论到哪,当地的百姓都把他们看作将死之人,偶有心善者会施舍一些果腹的馒头,却也是杯水车薪。”

“先前流民围堵行宫时,将妇孺护在身后。”

“如今娘娘下令,将禁卫军和妇孺营帐更换,便是要将这些流民护在羽翼之下。”

“这可能……”

廖言的声音清冷,说的话本该不含一丝温情,可是这一句,柳浅浅却好像听到了其中的情绪波动。

“这可能是他们此生,唯一被真正当作人的时刻了。”

柳浅浅看了廖言一眼,没想到他竟会有这些论调,她本来没指望从这个闷葫芦嘴里听见什么好话的。

她也是颇为感慨,“也不知能护的了几日。”

两人都没有说话,一时间,屋内沉默扩散开来。

谁都知道,护不了的那一日,护不住的不止是那些流民了,只怕整个行宫也要如履薄冰,陷入不复之地。

“能护一日,便是一日。”

“娘娘此举,是为大义。”

廖言的声音铿锵有力,一字一顿,惯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柳浅浅听见廖言的话,也是微微一笑,“我曾在书册上读过一句,为大义生,为大义死,人活一世,好像不该索求太多。想来就是这个意思。”

许是禁卫军的动静不小,惊起林中飞鸟无数。

鸟儿成群结队,便是朝着北方飞去。

瑶山行宫的消息传到宇文煜的手上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皇上,娘娘这简直就是不顾自身安危,”廖昌一边摇头,一边蹲下身往水囊里灌着水,“禁军一共才八千将士,别说能不能护住流民了,要不是您还留了暗卫,能不能护住娘娘她一人都是问题啊!”

“这乔城王真是阴险狡诈,兰夏会师,不好好等着,偏偏要派八万骑兵去肃清行宫,这郑王爷到底许了他们什么好处?叫他们一个个如此前赴后继,不顾性命?”

宇文煜立在林中,看着天际晚霞的余韵,手中的传信也是化作碎片,落进了水里。

好巧不巧,有两片顺着水流,就要涌进廖昌的水壶里。

廖昌眼疾手快,手掌立在了水中,两片沾湿的碎纸却好像被重锤砸开一般,远远飞向了更远的水面。

他心有余悸,不顾手掌的湿润,抹了一把额头,“皇上,属下好不容易有机会停下来攒个水,您还舍不得娘娘的传信?要是舍不得,就别扔啊……”

许是黑夜中宇文煜的目光凝重,廖昌最后一句话越说越轻,最后几个字甚至都有些听不清。

“还有多久?”

宇文煜的声音低沉,问的也是模糊。

廖昌却是心领神会一般,“按他的脚程,一天最多了,我估摸着啊,明天午时之前他就能赶到,再加上瑶山行宫里的人是谁?那可是……”

宇文煜轻轻点了点头,甚至都没有把廖昌的话听完,直接转身回到了马儿旁边。

廖昌站起身,身旁的皇上早就不在了,他左转右转,才在不远处的马匹旁边看到了宇文煜的身影,“诶……皇上,我还没说完。”

他手掌抚过黑棕色的鬃毛,拾起摆在地上的马鞍,重新架回了马背上。

“休息好了,就出发。”

其余暗卫闻言,纷纷收拾东西。

只有廖昌捏着水壶,嘴里更是不断念叨,“哎,赶路,又是赶路,早知道是这么个苦差,我就和廖言那浑小子换一换,在行宫的日子多舒服啊,还有娘娘温言软语……唔……!”

一个白馒头凭空飞到了他的嘴边,把剩下的碎碎念统统给堵住了。

宇文煜轻轻翻了下手掌,利落的翻身上了马。

廖昌毫不迟疑,直接张开嘴,咬了一大口,才愤愤的把馒头从嘴里拿出来,虽然话多,他手上的动作更是分毫不慢,甚至比起其他暗卫,他竟还是第一个安置好马鞍和行囊的人。

“哎……”

宇文煜似笑非笑看着廖昌长吁短叹的模样,“这次回去,你就留在婉皇贵妃身边伺候吧?”

廖昌闻言,脸上瞬间就溢满了喜色,“当真?皇上金口玉言,可不能反悔的!”

宇文煜轻轻夹了一下马腹,便是慢悠悠往前跑了起来,“自然,你别反悔就好。”

廖昌简直喜上眉梢,婉皇贵妃身边,没有打打杀杀,没有勾心斗角,没有长途跋涉,也不用整日里啃没有味道的白馒头。

对他来说,那可就是整个大胤最好的差事的了。

“属下怎么会反悔?保护娘娘,这简直就是天底下顶好的差事了,求都求不来的,仔细想想,属下都一年多没有睡过一张好床了,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还不等廖昌高兴一会儿,宇文煜的声音便从前头传了过来,“等回了宫,你就去一趟敬事房。”

嗯?

敬事房?

廖昌眉头一皱,他好端端一个男儿,去敬事房干什么?

……敬事房里全是公公。

全是……

公公?!

廖昌的脸色变得不好了。

他本能的驾着马儿追上宇文煜,脸上满是谄媚和讨好,“皇上,属下就是说说而已,娘娘再好,那也是皇上护着的,哪容得属下多事啊,皇上您说呢?”

宇文煜只是瞥了他一眼,“别贫了,吩咐下去,动手吧。”

廖昌谄媚的神色瞬间不见,他立马严肃起来,“现在就……?”

宇文煜沉沉的“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言,手中的缰绳也是高高挥落。

廖昌抬头看了一眼空中的黑影,吹了一个长长的哨音。

哨音悠长,只不过他们一行距离瑶山行宫相距甚远,再如何也是没有那么快传回来的。

议事厅的烛火燃了一夜。

跟随圣驾到行宫的文武官员统统都聚到了议事厅里,柳浅浅也没有同他们废话,而是三言两语概括了眼下的情况。

众人一番议论,其中一位朝臣轻声念了一句。

“娘娘又何必执意要护住这些流民乱寇呢?”

“八千对八万……”

“只怕他们顷刻之间,就能踏平瑶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