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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浅不孝,也许……”

柳浅浅闭了一下眼睛,一双眸子对上柳夫人关切的视线,颇为愧疚。

“也许要让爹爹和娘亲因为我,受一些委屈了。”

柳夫人听了,只是缓慢的坐到了床榻边摆着的椅子上,她没有应柳浅浅的话,却是说起了另一桩事情,另一桩有些久远的事情。

“你还未出生的时候,你爹受过一次很重的伤……”

柳夫人的声音端庄,却也温柔悦耳,她牵起柳浅浅的手掌,脸上也是有了笑容,“他总是没日没夜的练习功夫,光是马上的骑射,寻常人半月便能熟练,可是你爹,一练就是三个月。”

柳浅浅从未听过这样的事情,也是微微有些诧异,“三个月?”

柳夫人宛若想起了趣事,嘴角和眼角都是弯弯的,“是啊,三个月,你爹出生书香门第,从小便是抱着诗书经文长大的,他也不是什么练武奇才,甚至比起一般人来,还要笨拙一些。”

柳浅浅本以为,柳大将军,她的爹爹就是盖世的大英雄,天生就该有着令人羡艳的体魄和功夫。

“所以啊,他总是要花更多的时间,去重复练习一件事,”柳夫人慢悠悠的说着,“春闱秋猎,你爹读不进文章八股,自然是对春闱不屑一顾,但是却凭着一腔热血参加了秋猎,从一名士卒做起,哪有士卒不吃苦的?没多久,他便随军出征了,你兄长出生的时候,他不在金陵城,一直到辰儿三岁,他才回来……”

柳浅浅问,“再然后,娘亲便有了我?”

柳夫人微微笑着,“嗯,是啊,我刚怀上你的时候,你爹又要随军远征,他啊,信誓旦旦,说等你出生,他定然凯旋而归,功成名就。”

“爹爹说了的,他一定可以做到的,”柳浅浅嘴角也是勾了起来,她偏着头,饶有兴致的听着柳夫人的叙说,“爹爹按时赶回来了吗?”

“没有,他没有按时回来,”柳夫人摇了摇头,“而是我带着肚子里的你和你兄长,去边疆找到你爹的,找到他的时候,他浑身都是血,躺在军帐里,一动不动……”

柳浅浅轻轻吸了一下鼻子,静静的倾听着。

柳夫人却停了下来,一双手握着柳浅浅的手,“所幸,那时候虽然凶险,也算度过来了,你在娘亲的肚子里,不吵不闹,安静极了,娘亲那样奔波,你都是乖乖的。”

“你爹爹那时候就总夸,说肚子里的你,将来出生,定然是个懂事的孩子。”

“娘生下你的那一日,你爹亲手抱着你,他说……”

柳浅浅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目光注视着柳夫人,“嗯?”

“你爹爹说,他到那一刻,才明白为人父的感受,你爹爹还说,他抱着你,便是抱着全天下所有的美好。”

没来由的,一滴眼泪从柳浅浅的眼眶里涌出,垂直落在被褥上,沾湿了一个圆点。

柳浅浅虽然落了泪,可是她脸上的笑容比任何时候都要灿烂,甚至还有透着些许得意,“爹爹最是疼我了!”

柳夫人也是微微一笑,她慢条斯理的伸手,手指抚过她的脸颊沾到的一点泪痕,“你爹自然是疼你的,娘与你说这些,便是要告诉你,从你出生开始,爹娘就做好了用生命保护你、照顾你……”

她的声音温婉,“别说因为你受些委屈这样的小事,就算让爹娘用性命护你,爹娘也都不会有分毫的犹豫。”

“娘亲……”柳浅浅出口的话语带着些许哽咽,“我……”

柳夫人慢慢的靠近,伸手将她抱进了自己的怀中,“不哭,娘亲一直想对你说一声,对不起……”

柳浅浅摇着头,“娘亲从没有对不起我的时候。”

“怎么没有?”柳夫人的话语从她的发顶传了下来,温和轻柔,宛若春风一般细细柔柔,润化了心扉,“娘亲抛下年幼的你,随同你爹一起出征,娘亲也是害怕,害怕再看到你爹浑身是血的模样……娘亲心中有愧,愧对我的浅浅,叫你一个人在金陵城这么多年……”

柳浅浅很难用词语形容这一刻的感受,她从五岁开始便独自生活在这金陵城中,她学会了什么困苦都往自己肚子里咽,再难受,也只有在面对诗忆和诗语的时候才会偶尔表现出来。

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她也学会了把所有的不开心都放到了心底,不与任何人分享。

她的性子生来就是随了柳大将军同柳夫人,平日里同父母的书信往来,往往都是报喜不报忧的。

柳大将军从未与她说过战争的艰险,柳夫人也从未倾诉过她的愧疚和担忧。

柳浅浅是第一次听娘亲讲这样的话。

柳夫人走后,她还是一遍遍在心中学着那句话。

——你爹爹还说,他抱着你,便是抱着全天下所有的美好。

她,便是世间美好。

柳浅浅忍不住把脸颊埋进自己的臂弯里,她生怕脸上肆意的笑容吓到旁人,将美好也都私藏了起来。

诗语和诗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柳夫人走的时候,忧色冲冲。

她俩甚至以为柳夫人同柳浅浅有了些不愉快都对话,哪知道诗语进到屋里,便看见柳浅浅坐在床榻上,蜷缩着身子,偶尔抬头,也是笑容满溢的模样。

“主子?”诗语走近了两步,她几乎从未见过柳浅浅这样的笑容,好像永远也不会有终点。

柳浅浅闻声抬眸,“诗语,我有天底下最好的爹娘,用全天下的美好来换,我也不换的爹娘。”

诗语微微一愣,继而好似被那样的喜悦感染到一般,也是扬起了嘴角,“奴婢恭喜主子。”

柳浅浅本来有所顾虑,便是自己在宫中的一言一行影响到了柳家,影响到了爹爹、娘亲,还有兄长。

可是如今听完柳夫人的一番话,她好似被灌满了喜悦和勇气,只要她想,她可以做任何肆意妄为的事情,不管她做好做坏,又或者做错了,只要她一回头,就可以看见自己的家人,就那样站在身后,笑着替她摆平所有的事情。

柳浅浅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整理好自己的心绪,将家人给予的那份珍惜和爱,悄悄的摆在心中。

无所顾忌,固有依凭。

她始终都是幸运的。

“主子,汪太医回去了,”诗忆从外面走了进来,就看到诗语和柳浅浅那样欣喜开怀的样子,她跟着也是咧开了嘴,却也没有忘记正事,“奴婢按例给了赏,同往常一样,没有添厚。”

柳浅浅听见诗忆的回话,轻轻的点了下头,“那他可有说什么?”

“有的,”诗忆应道,“汪太医说,请娘娘宽心,他回去便会按药方将药熬好,亲自送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