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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浅所愿,朕准了。”

四目相对,过了许久,宇文煜薄凉的嘴唇轻轻开启,嘴角似还带着一抹笑。

这是柳浅浅从未见到过的表情。

不是威严,不是冷漠,而是彻头彻尾的宠溺与深情,在夜色和烛火照耀下,他脸上的线条也变得比以往更加柔和。

宇文煜的声音还是那样的低沉,但是他的这句话像是倾尽了他身为帝王的所有。

他目光从未离开过柳浅浅,一字一句的嘱咐道,“乘风楼风大,浅浅往后可要再小心些。”

苏才人的心神是复杂的,她明明就站在宇文煜的身边,她明明才是扮作“婉贵妃”,与他对话的那一个人,但是他的字字句句,他仅有的温柔却一丝一毫都不是为她而存在的。

她还记得昨夜她将顾夷长想要帮助柳浅浅脱身的计划,全盘告诉宇文煜时发生的一切,如果可以,她再也不愿经历一次那样的场景。

宛若狂风过境,宇文煜摔碎了一切可以摔碎的东西,包括他赠予柳浅浅的那一对并蒂芙蓉瓶,桌椅、板凳……视线内所有能及的东西仿佛就在顷刻之间全数裂开……

他唯独没有去碰的,就是柳浅浅还摆着书画的桌案。

宇文煜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眼里满是戾气,手掌还隐约落了血迹。

最后他静了下来,站在门边,望着那一轮圆月。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天际泛白,月亮再也看不见时,宇文煜才淡淡的说了一句,“按他说的做。”

苏才人低垂着眼眸,慢慢的曲了曲膝盖,就往两人坐席后的高楼走去。

乘风楼的台阶很宽,也很高。

“婉贵妃”走上台阶,一阶又一阶,螺旋向上。

宇文煜慢慢的收回自己的目光,就那样一步一步的回到了他的座席,他坐的很稳,明明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就是简简单单的坐在那,就好似睥睨天下一般,让人不敢直视。

柳浅浅就看着那抹月牙白的身影越走越高,同宇文煜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最后到了乘风楼顶上。

圆月高照,四面屏风。

每一面的屏风上都可以照出那个娇柔的身姿。

“快看啊!贵妃娘娘起舞了!”

也不知道人群中谁先喊出了那一句话,数以万计的目光统统投向了乘风楼的顶层,众人都停下了自己手中的动作,一时间整个金陵城都仿佛静了下来。

乐声起,鼓点奏,月娘窈窕轻舞曼。

赞叹的声音,感慨的声音在四面八方响起。

独独人群中有一声惋惜,“哎,要是真的贵妃娘娘跳这支舞,一定更加像天上的月娘。”

女子甩袖的动作越来越快,屏风上的残影时而靠近,时而远离,不知道云朵遮掩了月光,还是突然起的风扬起了沙,迷了众人的眼。

等到他们再抬头望去时,只见舞袖的残影突然盖住了整个屏风,四个面上全是被覆盖的阴影,紧接着阴影消失,那屏风中的身影竟然不知去向!

众人的惊呼刚到嘴边,就看见淮河上突然升起一只烟火。

那点星光升的很高,最后湮灭在黑夜之中,没有爆开也没有声响,而是化作了一团云雾,盘旋在天空,久久没有散去。

“快看啊,那是贵妃娘娘!”

百姓伫立的人群中,也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句。

众人再朝那团云雾看去时,竟然真的隐隐约约看到了贵妃娘娘的影子,那飘散开的云雾就好像她方才挥舞的袖带,洋洋洒洒。

“是,是……那是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在天上起舞呢!”

“一定是贵妃娘娘!”

如今有人起了这个头,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认同这一句话,一时间,金陵城狂欢的百姓更是激动不已。

“……贵妃娘娘奔月了!”

“贵妃娘娘是真正的月娘,归家去了!”

人群中那几个起头喊话的人,节奏带的也非常好,先是让人相信,那团雾中有人在跳舞,再让百姓相信,跳舞的人就是贵妃娘娘,那空中本就是一团虚无漂眼的云雾,众生万象,心里想着什么,就是什么,而且只会越看越像。

到了最后,再说出早就计划好的那一句,“贵妃娘娘是月娘,月娘奔月归家去了!”

月娘归月。

顾夷长的嘴角轻轻扬起,一切正如他计划的一样,不仅全了贵妃娘娘的名声,更是能够轻而易举的帮助柳浅浅从这皇宫中脱身。

唯一出乎他意料的,反而是宇文煜。

宇文煜不仅没有阻拦,反而无形中帮了顾夷长。

在柳浅浅离开皇宫之后,在他默许之下,让苏才人继续扮演贵妃,不仅没有声张,还将贵妃离宫的消息悄无声息的压了下来。

如今又是如他所愿,让苏才人继续扮作婉贵妃,带着她到了月娘节,由着她登上了乘风楼,跳起了那一支舞。

夜幕中的云雾盘旋了许久,但毕竟是云雾,终归会有散去的时刻。

金陵城的百姓们此时对“月娘归月”的说辞深信不疑,在云雾快要消散的那一刻,纷纷双手合十,在心中祈愿。

就连文武百官也是全部站了起来,抬头望向那团云雾,其中也有不少人,也是双手合十,做着祈愿的动作。

钦天监的何大人看着天上的那一幕,嘴里更是念念有词,“上天保佑,上天保佑,此乃大胤神迹啊!”

柳大将军和柳夫人也是双双站在桌案之前,柳大将军的眉头已经全部挤在了一起,他征战沙场多年,从来就不相信什么是这些鬼神之论,假如祈福有用,久阳城的百姓又怎么会经历屠城的那三日?

只是柳浅浅在乘风楼顶不见,也是不争的事实。

所有人都是紧紧的望着乘风楼顶和那团即将消散的云雾,唯有宇文煜,从乐声开始,他就低下了眼眸,一杯接着一杯的将酒水灌进自己喉咙里,那股辛辣的味道继续要将他燃烧殆尽。

一直到百姓开始惊呼,那句“月娘归月”的话传进他的耳朵里,他才慢慢抬起了头,看的也不是头顶的异象,而是顾夷长的坐席。

顾宁正好好的坐在原处,而他身边的那个身影却消失不见了。

柳浅浅走了。

所有人都在看着天空的圆月,只有他想去看一眼他心中的那一轮月。

皇宫这样的一寸三亩地,终究不该困住一只想要自由的鸟儿的。

此时,宇文煜眼底的情绪仿佛已经藏匿的极好,他慢慢悠悠的举高了手中的酒杯,向着天上的那轮明月。

孤家寡人而已,罢了,罢了。

他就这样,举杯对月,定了许久,慢慢的,宇文煜将酒杯送到自己嘴边,最后一饮而尽,酒杯重重的落在桌案之上。

浅浅,朕允你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