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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知道,还偏偏去对他好,你说你是不是个傻子?”

惠妃毫不客气的说着,却见柳浅浅抬着眸,笑盈盈的看向自己,那笑意直达眼底,她忍不住翘了鼻尖,昂着下巴,“我与你说话,你却笑我……”

“慧妃误会我了,我并非笑你,只是……”柳浅浅见她恼了,忙摇摇头,颇为感慨的说道,“没想到我在她人眼里,是这样一个痴儿騃女。”

“贵妃娘娘,”惠妃颇为恳切的叫她,“别的我也不与你多说,顾夷长这个人,能避着就避着吧。”

柳浅浅没有想到她竟然这么避讳顾夷长,眼底也多了好奇,“你好像很怕他。”

惠妃看着往来的宫人和陌生的雕栏玉砌,连曲桥的弯折都与西齐的不同,她勉强扯了扯嘴角,“我就像那株仙鹤草,在原来的地儿鲜活的长着,但是一旦被摘下来,就会逐渐衰败……他把我摘了下来,你说我怕不怕他?”

柳浅浅是第二次听到这段话,感触也比第一次听的实话要来的深,“你既然不愿意和亲,为什么还是来了呢?”

惠妃索性趴到了桌上,“左右都是傀儡,反抗有什么用?”

柳浅浅不解。

惠妃又道,“我的兄长,西齐的皇帝,虽然与我同父异母,但是感情颇好,他啊,现在在西齐,连出寝宫都要与人报备,连他都是如此,我反抗,又抵什么用?……”

柳浅浅一时有些震惊,像是听到了惊天骇闻一般,“你……西齐宫里的事,你就这么与我说……?”

惠妃突然咯咯的笑出了声,“反正我也回不去了,这皇宫,你也是出不去的,我讲给你听,我俩还能解个闷。”

“还有我的父皇,那个戎马一生的皇帝,竟然会从马上摔下来……”她把头往自己的手臂里埋了一下,又把下巴枕在手臂上,“父皇逝去之后,摄政王让哥哥登基,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下旨令所有的宫妃殉葬……”

“包括了他的母妃,也包括我的……”

她明明笑着,说的话也是通透,可是柳浅浅没来由的想落下泪来,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面前的人。

惠妃像是瞧见了她的表情,反倒安慰起柳浅浅来了,“你也别难受,虽然我说了皇上不好的话,可是我看得出来,他还是在意你的。”

柳浅浅不愿与她讨论宇文煜,便转开了话题,问道,“皇上说,让你见那一位……你与他……”

惠妃脸上的笑容一点点隐没了,她慢悠悠的掰着自己的手指,“他……假如父王还在,他也还在,我们也会联姻的吧。”

柳浅浅对那段往事知之甚少,想问,却也怕戳到她的伤心处,两人才不过第三面,却聊的像是多年的挚友。

也许是曲桥的路窄,也许是亭子的座位太近了。

两个人不自觉的就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惠妃突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眼底有着憧憬和念想,“毓哥哥与我有过一个约定,等到他登基,就会高头大马,十里红妆,从西齐一路将我接回大胤……”

她的语速很快,在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时候,眼里的期待已经灰败一片了。

“他登不了基的,”惠妃笃定的说道,“我也不想他登基之后与我兄长一个样儿。”

柳浅浅本来想探探她的口风,至少知道为什么她愿意忤逆顾夷长,拿出那株草,聊到现在她其实已经猜出了七七八八。

她为了宇文毓来到大胤,不为别的,就是见他一面。

对于她来说,谁帮她见这一面,都可以,无论是宇文煜还是顾夷长,只要她可以见到他。

她也许爱他,不得而知,但是宇文毓确实是惠妃在这个世上最后一个在意的人了吧。

“其实,贵妃娘娘也不是来与我谈心的,能与你说些心里话,其实我自己都很意外,”惠妃摇摇头,打断了柳浅浅的思绪,话语里有些遗憾的意味,“有什么疑惑,你不妨直接问吧。”

柳浅浅垂下眼眸,有两句话轮番在她的脑海里出现,久久都不散去。

——朕,名不正言不顺。

——我也不想他登基之后与我兄长一个样儿。

她好像明白,又一知半解,可是看着眼前的惠妃,明明知道不管她问什么,惠妃都会如实回答的,毕竟她……已经心死了。

柳浅浅注视着她有一会,扶着桌沿站起了身,“我会问问皇上,何时带你却见他的。”

惠妃也是诧异,柳浅浅明明满脸都写着欲言又止,偏偏又好像心软了一样。

柳浅浅迈着步子走到曲桥的转折处,停下了脚步,又轻声嘱咐道,“倘若你去皇后宫里请安,茶水能不饮,最好不要饮。”

惠妃原本趴在桌上的身体也是坐直坐正,有些复杂的看着柳浅浅离开的方向。

两人明明是对立的关系,却好像彼此在互相提醒。

她提醒柳浅浅,皇上别有用心,用情不专。

柳浅浅又提醒她,皇后的茶里有问题。

她警告她,不要去惹顾夷长,这个人太过危险。

柳浅浅又告诉她,会提醒皇上履行承诺。

如此往复下去,是不是要成为朋友了?惠妃突然自顾自的笑了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

往来的宫人也是不断侧目看她。

其实她突然有些羡慕她,明明两人都是不得已入的宫,她却好像在走一条没有尽头的路,越来越黑。

而柳浅浅,她的眼里闪着光,像极了昼夜的烟火,点亮了前路。

她羡慕柳浅浅,也羡慕皇上看着她的目光,那里面是有感情的。

她用手沾了茶杯里的茶水,一笔一画的在桌上写出了一个“毓”字,又捏起茶杯将茶水倾倒在桌面上,把这个字隐匿起来。

柳浅浅没有再回头看她,她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她没有坐上轿辇,而是慢慢的走在狭长的宫道里,思绪理了又乱,乱了又理。

她以为自己从棋盘里走了出来,没想到还是处在一个更大的棋局了。

宇文煜将那句话告诉她的时候,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