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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纸,用稚嫩的字迹写着:

【诏书:

萧朗星自愿退位,由沈清起继承大统,众卿不得违逆,若有敢谋反者,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这纸在沈清起的手中攥得起了皱。

他狰狞的望着脊背贴在门板上的萧朗星。

“为什么写这个。”他冷声质问。

萧朗星抽搭搭的坐在地上,目不转睛的望着躺在床榻昏睡着的辛四娘。

泪水模糊了眼前的视线,他就眨眨眼睛,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了,不停抽噎着。肩膀,脑袋,每喘一声气就抽搐一下,吭哧吭哧的呼吸声。他的两只手无助的攥着衣角。

“我问你为什么写这个!”沈清起站起身来,朝着他歇斯底里的走过来,他咆哮着,狰狞极了。

震耳欲聋的声音才使得萧朗星转头向他这边看过来。

“我想去找她。”他吸了吸鼻子,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望着沈清起:“这人间我不想呆了!我呆够了!”

他大吼着:“他们都笑话我!笑话我是个小傀儡!以前听见这种话,我生气,可我一点也不伤心,我知道我有娘护着!

可我以后再没有娘护着我了,再也没有娘告诉我怎么做了。我该和谁告状呢,我又没娘了。”

他失声痛哭:“为什么我好不容易找到家了,为什么又没了,为什么别的小孩生来就有家,有爹娘疼,为什么就我没有。

为什么让我得到了又失去,为什么老天爷专跟我一个人过不去!

我做错什么了?

我也不想姓萧了,我姓萧就对不起小叔叔,对不起你,对不起夏奶奶,对不起每一个人!

你们都是因为爱她,才会爱我的。

她没了,家没了。

我死了就能去找她,我死了就不用姓萧了!就再也不用觉得对不起你们了!

我想去找她。

她最懂我了!这世上只有她最懂我了!”

沈清起踉跄起身,几尽恨意的望着小石头:“如果你真的把她当你的母亲,为什么你那日会恸哭乌金珠!

我明明告诉过你,哭不出来便罢了!你为什么还要哭给那些不相干的人看!

你为什么还要堂而皇之的哭给天下人看!”

“因为我感谢我娘!我感谢我娘给了我生命,让我找到了家,有了爹娘!可我现在又不感谢她了!这人间太苦了!她还不如直接把我掐死!”

沈清起咆哮的质问:“感谢她你就可以哭么?你不怕月月看见了寒心么?忘了我一开始和你说过的话么,你永远不准寒她的心。”

萧朗星一怔,连哭都忘了,只抽噎着问:“可是,是娘带我去的城楼。”

沈清起全身都僵了:“什么城楼?”

萧朗星脸上挂着泪痕,两只眼睛左右闪烁,疑惑而不解的叨叨着:“我哭不出来,我去找娘......她说......”

“她说什么!”

萧朗星咽了口唾沫,将那日辛月影的话对沈清起说了。

萧朗星说完了,脸色愈发的白,愕然望着沈清起:“所以是我让她寒心了,所以她才走的吗?”

萧朗星像是兜头被泼了一桶凉水,他从头冷到脚底,震惊无比,思绪纷乱,两只眼睛闪闪烁烁的,最终,他的目光扫过不远处的红柱,他忽然就放松了。

他眼中闪过一抹孤注一掷的光。

“娘!”他哀嚎着,朝着红柱奔过去。

沈清起瞳仁骤然一颤,下意识的冲过去了。

他和萧朗星站的近些,这完全是他下意识的一个反应,当他意识到自己这个反应的时候,他才明白过来,他似乎只是在跟一个孩子赌气。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荒唐。

萧朗星撞在了沈清起的怀中,两个人都倒下来了。

萧朗星恸哭:“我要去和娘解释!不是这样的!我要和娘解释,我没有不把她当娘亲,放开我啊!我要和她解释呀!她寒心了,我让娘寒心了!啊!!!爹,怎么办呀!怎么办呀!!!”

萧朗星一头扎进沈清起的怀中。

如穷鸟入怀。

沈清起低头看着怀里哭得肝肠寸断几尽绝望的萧朗星,他终于意识到,是他自己把一切搞砸了。

耳畔里,萧朗星尖锐的哭声渐渐不再清晰,他的脑海里悠悠回荡着辛月影的话:

【我不要你那么沉重的爱,爱我之前,你先学会爱你自己吧。】

沈清起红着眼,他满身的戾气消散了。

萧朗星在他的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静了长久,沈清起想起了什么,他眸光一亮,扶着萧朗星的肩膀,一字一句的说:

“听着,是爹不对,是爹把娘气走的,与你无关。我这就把她找回来,我知道怎么把她找回来,你在家里等着,等着我们回来。”

萧朗星紧紧攥着沈清起的衣襟,满目扭曲的问他:“你说的是真的么,你是在哄我么?”

“不是,不是哄你,爹说真的,爹从没骗过你的不是吗?”

郁城。

这里每逢到了雨季,总是阴雨连绵,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气息。

黑云压城,天色昏暗。

车厢里也黑漆漆的,辛四娘的手脚被捆着,她惊恐的望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沈清起。

有冷汗自沈清起苍白如洗的脸上一滴滴的落下,他的手死死的摁着右膝。

右膝彻骨般的痛意搅得他几乎快要窒息了,他垂眼,麻木的看着他的腿在以一种丑陋的方式不住的痉挛,颤抖着。

冷风顺着窗子吹进来,他颤抖着手,将辛四娘身上披着的风兜裹了裹。

辛四娘害怕极了,她已不再求饶了,也放弃了抵抗,只闭着眼瑟缩着。

“别着了风。”他神魂晃荡的说。

辛四娘眼眶红了,泪水一颗颗的往下落,她哭了:“你这样变着法子的折磨我,是不是因为我给你下毒?那毒药是王屠户给我的,你是个爷们就找王屠户去啊,他就在牛家沟的东街,你有本事你找他去啊你,别这么折磨我呀!”

“嘘。”他抬抬手,冰凉的手指轻轻遮在辛四娘的唇上,指尖轻轻向上抬,他仔细替辛四娘将脸上的泪水擦了。

“你别哭坏了她的眼睛。”他有气无力的说:“月月回来以后还得用这双眼睛呢。”

一道雷声轰然炸响,惊得辛四娘浑身一抖。

滂沱大雨落下来,顺着车窗往里打,他的腿更疼了。

他想起了那一夜,她冒着这样的雨势,在黑夜里,一个人从山上跑到山下。

她胆子小,老鼠也怕,虫儿也怕,是怎么从野兽遍布的山上,一个人跑到山下去找瘸马的。

右膝彻骨般的痛意变得微不足道了,被心痛取代了。

胸口这里犹如刀绞,犹如剜心。

他捂着心口,像是沉入大海之中的人,浮浮沉沉,迷茫,恐惧,窒息,发寒,都是濒死的感觉。

马车停下了,他神魂晃荡的下了车。

瘸马打着伞走过来,雨势太大了,他只能追在沈清起的身后嚷嚷:“你还是等雨停了吧!”

“帮我看着她,如果她回来了,你派人告诉我。”他晃荡的朝着望月山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