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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月影早上没梳头,只是随便用银簪挽的发。

稍稍激动之后,头发就松散了。

陆文道看着蓬头的辛月影,越发无助且紧张,死攥着笔杆,坐在圆凳上。

辛月影语速飞快,呱啦呱啦地给陆文道正反两个方向再推理了两遍,之后看向陆文道:“所以这会对谁不利?”

僵持了长久的一阵,陆文道就那么眼巴巴的望着辛月影。

辛月影两只眼宛若射出猩红的光:“看纸!!!看纸啊!!!”

“这俩字念什么,啊?念什么!!!”她越发的失控了。

“奸细。”陆文道垂着头说。

“对嘛!答对了!”

她先看沈清起,目光阴森:“听见了么!我们答对了!”

她冷哼,瞪了沈清起一眼。

她再看陆文道,目光恐怖:“所以说,咱们该怎么说,对奸细不利?”

陆文道昨夜为了背书一宿没合眼,此刻被辛月影一吼,脑袋彻底空了。

他眯眼仔细看着她指着的奸细两个字。

咽了口唾沫,沉声道:“说......说......说不知情?还是......还是说.......说......说.......”

陆文道感觉桌子在颤抖,他口中一遍遍的重复着“说”字,目不转睛盯着纸上的那只小手。

白皙的手,手背青筋毕现。

“说他妈的老鬼!!!”辛月影勃然大怒,一把扯了纸来,疯狂地撕碎:

“别说了!!!

啥都别说!

到时候直接死!

一起死!咱都死!

死!死!死!”

在纷飞的纸屑之中,陆文道捂着脑袋:“哎呀我困了,有点想睡觉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辛月影仰头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神情癫狂的看向沈清起:“听见了吗?!啊?他说他想睡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还想睡觉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仰头大笑出门去。

猛地回身,站在庭院的阴翳里,望向厅内的沈清起,陡然收敛笑容,以手为刃,在自己的脖子上横刀一抹。

她示意沈清起,陆文道可以做了。

沈清起反而是平静的那个,看向手足无措的陆文道:

“若有人问你,你堂而皇之的将大漠人有粮草的事情说出去,并且告诉同僚,怀疑这批粮草正是来源于粮仓。

到那时候,消息散出去,闹大了,奸细自然坐不住。

他会来找你,会告诉你,是因他的疏忽导致了粮草丢失,正彻查此事,托你别往外宣扬此事。

一旦这个人来找你了,你让他来见我。”

“为什么见你啊?”陆文道疑惑的看着沈清起。

沈清起的目光阴鸷:因为要代替你啊。

辛月影也听出了沈清起的意思。

甘当大漠人的奸细,必于仕途之上有野心。

那夜若无沈清起力挽狂澜,布泰耶会打一场漂亮的战役。在城中村内,大家都在准备过年的时候,大漠人冲进来烧杀抢掠,甚至屠城,布泰耶会带着丰厚的金银返回大漠。

聪明的奸细只算错了一点,沈清起病愈了。

奸细肯与大漠人为伍,必然和皇帝对立,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但用一个有野心的聪明人,也不省心。

就好比现在,他们能安心的在陆文道的府里住着,丝毫不担心陆文道会有脏心眼派人来听听墙根儿什么的。

但若是那个奸细呢?

思及至此,她平静了下来,迈步走进室内,拿着《孙子兵法》对陆文道温和的开口:“来,你再背一下这个。”

这是她对陆文道的最后一丝善意。

陆文道沉默了。

他忘了,忘了个精光。

辛月影提醒他:“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然后呢?”

陆文道继续沉默。

辛月影点点头:“没事的,陆大人,睡觉的事不着急,你回去多吃点东西。”

吃不了几天的人间饭了,之后就剩下长眠坑中了。

陆文道如蒙大赦,他笑了笑,站起身来,忽而想起什么,一愣,看向辛月影:“劳您随我出来一趟。”

辛月影跟着陆文道出去了。

二人出了月洞门,陆文道从袖中拿出了一摞银票:“四百多字,确实忘了,一个字一百两,这是五万两,您拿着,多出来那一万两,是我的小小心意。”

辛月影刹那就消气了,真的。

她接了银票,心里的天平在奸细与陆文道之间,骤然将陆文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压下去。

陆文道抬手擦了擦脑门儿的汗水:“我多个嘴,若是我说得不对了,您可别生气啊?”

辛月影把银子塞进怀里:“说,没关系,你别有负担,畅所欲言。”

他给了五万两,直接骂她一顿都无所谓,真的。

陆文道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让府里的人备了不少珠花首饰,一会儿就给您送过来,也有不少胭脂水粉。

我虽知道贤侄一向重视您,但我本身是个过来人,还是不能不提醒一下,还是要注重一下穿着打扮,言行举止的。”

陆文道抬眼看了看辛月影蓬乱的头发:“老话讲的好,只听新人笑,哪听旧人哭。”

天呐,他还在委婉的提醒辛月影要提防新人,殊不知他马上就要变成旧人了。

小疯子给了辛月影最大的安全感,所以她丝毫不担心他的变心。

可陆文道不知道,甚至还温馨的提醒她,注重一下仪容仪表,不要在沈清起的面前撒泼耍疯。

陆文道回头瞄了一眼,轻声道:“还有,往后你们置办了新宅子,若是请下人,家里的丫鬟婆子,最好找丑的挑,丑的,你用着省心。”

辛月影难以置信:“陆大人,咱俩其实不熟吧,你怎么这么向着我?”

陆文道:“常言道,家和万事兴,贤侄家里一派和气,这也不影响我们在外办事,你说对吧?”

多实在的好大儿啊,她真舍不得嘎他。

他不单没有用送女人使用美人计讨好沈清起,甚至还希望沈清起家和万事兴,选择站在辛月影这边为她考虑。

心里的天平没有了,只剩下了陆文道这个大儿。

这大儿她必须保!!!

辛月影沉声道:

“我也跟你说几句交心的话,我真挺好奇的,人都说,商场如战场,你从前商海沉浮,既能攒了身家捐个官坐,你必定是聪明人啊,这怎么一沾了点正文你就歇菜了呢。”

“为官之道,可比商场复杂得太多了。”

陆文道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且今儿个也确实是我困了,昨夜一宿没睡,就为了背书。

背书也实不是我强项啊,我家一直经商,小时候跟着我爹扒拉算盘珠子,读书就是为了能识字,识字是为了能记账,确实没接触过什么兵法什么的。”

辛月影沉声道:“孙子兵法一定要记牢,二郎既让你背这个,必定有其中道理。

你把这本书吃透了,多半会对你做人做事为官之道都有助益。”

陆文道一听这个,觉得有点道理,点点头:“行,我记住了。”

辛月影:“还有,往后别总想着用笔记一下,用你脑袋记。人家虽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吧,您这没有好记性,光剩了烂笔头了您老人家。

您用笔记久了,就彻底有了依赖了,明白吗?”

陆文道:“我今年都四十了,记性差也情有可原啊。

再者,人家沈二郎出身高门,府中往来无白丁,又自小跟着军营里捶打,我哪能跟人家比。

所以,你说我要是脑袋若是记不住呢?”

“那就死,咱一起死!”

辛月影平静的看着他:

“我没开玩笑,到时候你也跑不了,你以为一旦二郎被揭发了身份,你还能跑?

跑不了,陆大人,一切跟他有牵扯的。

所有人,everyone。

不问对错,都将问斩。

这布局优雅的宅子,抄了。

家里的字画古董,没了。

你孙子小文,咔嚓了。”

陆文道脸色变了。

他似乎到现在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这件事的重要性:“我我我我......我回去我就背,我背,我背,我我我肯定用功!”

“要用功啊!在我看来,四十岁的人,正值壮年啊!”辛月影殷切的望着他。

“放心!我一定用功!”陆文道指天指地的发誓。

有青衣小帽的小厮捧着簪花收拾送进了院里,沈清起在房间里唤她:“月月,梳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