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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气氛凝重如粘稠墨水,压抑又暗沉。

杏杏跟太医在内殿里忙来忙去,以聂皇后的血来做反应,试试哪种药物更为有效。

最后还是杏杏拿了个方子,以天山雪莲为药引,帮聂皇后清理毒素。

这时候,殿外李美人疯狂磕头叫冤的声音传了过来,声声泣血,凄惨极了:“陛下,陛下明鉴啊。明翊才十一岁,她怎么可能跟贼人勾结刺杀陛下啊!”

那刺客的阴谋暴露后,侍卫统领便很快去后台把明翊小公主给抓了过来。

明翊小公主被抓的时候还有些懵。

李美人知道后,整个人骇得腿都软了,是真的连滚带爬跑过来的。

只是过来后,明翊小公主在外殿跪着,李美人更惨一些,在殿门口就被拦了下来,根本没法进去。

李美人也顾不上什么嫔妃的尊严,直接跪了下去,额头连连磕在青石板上,声声泣血,求嘉正帝放过明翊小公主。

——她来的时候听人说了,嘉正帝已经让侍卫统领全宫彻查了,今晚来参加宴席的大臣女眷,一个都不许走。查到半点可疑的直接抓起来!

这显然是要大开杀戒了!

李美人是怕惨了。

她哭得嗓子都哑了,头也磕撞的痛得人发颤,可李美人不敢停。

外殿跪着的明翊也吓坏了。

她父皇进去前,冷冷看了她一眼,只说聂皇后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若明翊牵扯在内,他要明翊给聂皇后陪葬!

明翊从来没见过她父皇那么凶狠的模样,这会儿哭成了泪人,再加上外头一直传来她母妃疯狂磕头哭求的声音,明翊年龄毕竟还小,竟是没撑住,一头栽到地上,晕了过去。

太医都在殿内忙着聂皇后的毒,宫女们噤若寒蝉,没一个敢动的。

还是嘉正帝身边的洪内监有所不忍,让人把倒在地上的明翊小公主扶到一旁,又出去给头上磕的血肉模糊的李美人传了句话:

“李娘娘,你这样在外头又是磕头又是哭求的,陛下在殿里头忙着皇后娘娘的毒,根本听不见。倒是明翊公主听到您这般,她孝顺,着急啊,这不,直接晕过去了。您啊,还是别磕了。”

李美人一听明翊晕过去了,急得不行,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往殿里闯。洪内监吓了一跳,赶忙让人拦住李美人:“哎呦李娘娘,您这样莽撞,是想让公主罪名再多一条么?”

李美人见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叫一个六神无主,哭得越发崩溃,竟是要给洪内监跪下去:“洪公公,您帮帮我们母女吧!”

洪内监吓了一跳,又赶忙让人把李美人给架起来:“李娘娘啊,您这不折煞杂家么!您别急,皇后娘娘洪福齐天,不会有事的,一会儿皇上冷静下来,总比现在要好些。您现在又是跪又是哭的,倒像是在逼皇上。皇上没听见还好,一会儿出来听着了,那就不妙了。”

李美人泪流满面,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那,那我该怎么办……明翊那么小,她懂什么啊……”

洪内监只能尽量点拨了李美人一句:“您什么也别干,就在这候着。俗话说,雷霆雨露都是君恩。”

李美人哭的越发凄惨:“可明翊还在里头晕着……”

洪内监也是抽空过来提点李美人几句,他见李美人颠来倒去,扶不上墙的模样,也懒得再管了:“李娘娘,杂家言尽于此!”

洪内监匆匆进了殿门,李美人狼狈的抹了把泪,却是把洪内监的话放在了心里,不敢再哭,跪直了身子,不敢再哭。

杏杏在殿里听着外头那隐隐约约的凄厉哭声停了下来,也是松了口气。

这会儿皇上心里都是聂皇后的毒,未必能听见。但一会儿真要是听见了,以皇上这会儿的烦躁,说不得就以哭哭啼啼诅咒皇后的名义把人拖下去砍了。

嘉正帝这会儿的脸色跟中毒昏迷不醒的聂皇后没什么区别,都惨白惨白的。

他坐在塌边,握着聂皇后的手,问杏杏:“……皇后什么时候能醒?你们不是已经让皇后服下对症的解药了么?”

那声音,不再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一个单纯担忧妻子安慰的丈夫。

杏杏宽慰道:“陛下别担心,娘娘方才刚服下以天山雪莲为引子的解毒药,估计一刻钟后,脉象会平稳下来。不过要醒来,怎么说也得明日了。”

嘉正帝沉默的点了点头。

洪内监亲手给嘉正帝端来一杯热茶:“陛下,您喝口水吧。”

嘉正帝置若罔闻,握着聂皇后的手,又过了一会儿,这才把聂皇后的手往锦被中塞过去,又亲自把锦被拉好,轻轻拍了拍聂皇后的手。

他这才接过洪内监手里的热茶,喝了两口,又随手递了出去,继续坐在聂皇后的塌边陪着聂皇后。

一直到杏杏说的一刻钟后,昏迷不醒的聂皇后脉搏趋于正常,内殿里跪了一地的太医,都喜极而泣:“陛下,皇后娘娘的毒度过危险期了,皇后娘娘没事了。”

“好。”嘉正帝这才起身,神色倒还算从容,只是一抬脚,便踩空了下去,若非洪内监眼明手快的扶住,差点摔倒在地。

洪内监大惊失色:“陛下,您没事吧?”

嘉正帝笑了笑,却道:“皇后没事了,老洪,你听到没?皇后没事了。”

洪内监泪就落了下来:“是是是,奴才都听见了。皇后娘娘洪福齐天,是有老天爷保佑的人,怎么会有事呢?”

嘉正帝笑了下。

他站在原地不动,又过了一会儿,这才像是想起什么,脸瞬间冷了下来:“贼人都抓到了没?”

洪内监小心翼翼道:“侍卫统领还在排查……”

“大公主呢?”

洪内监更是回的小心翼翼:“大公主,方才晕过去了额……”

嘉正帝怒道:“她还敢晕!”

杏杏小声道:“陛下,那贼人路数不对,用的毒也很奇诡,不像是咱们大夏的毒药,此中怕另有内情。”

这会儿,杏杏的话,嘉正帝还是很能听进去的。

他一点头,冷冷道:“杏杏,你对那毒药有所了解,先前也多亏了你出声提醒,你大哥才能反应过来,没让刺客的刀刃伤到皇后的心肺。你跟朕一道去外殿,审审那逆女!”

杏杏屈膝应是。

嘉正帝带着一身寒霜,去了外殿。

空荡的外殿,除了侍卫与宫女,殿上就跪着一个刚从昏迷中醒来不久,浑身还在发颤的明翊。

明翊年纪不大,满打满算这会儿也就才十一岁。

她见嘉正帝出来,哭都不敢哭出声,只强忍着,给嘉正帝磕头:“父皇……女儿没有勾结贼人,女儿怎么敢……”

嘉正帝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打量着地上跪着的女儿。

他是帝王,还未登记时,同聂皇后携手走过那么多年,不曾纳侧。

但他父皇将一个天灾频发的破篓子江山交给了他。

他为了均衡各方势力,只能用后宫来均衡前朝,免得再在天灾的基础上,加一个人祸,那大夏的百姓岂不是彻底没了生路。

明翊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生的。

她出生的时候,前头除开聂皇后嫡出的大皇子与三皇子,还有四皇子五皇子。

明翊是嘉正帝的头一个女儿。

按理说,嘉正帝对明翊应该是很疼爱的。

但,实际上,嘉正帝对不是聂皇后所出的皇子皇女,好像是一视同仁。

不能说不好,但前头有太子三皇子比着,明翊他们得到的父爱,就好像是边角旮旯里剩下的。

明翊从小,就被母妃李修容耳提面命的告诉,要讨好嘉正帝,要争气。

可小小的明翊发现,不管她再怎么努力讨好父皇,她好像总是比不过太子殿下或者三皇兄在父皇心里的地位。

父皇会赏赐给她珠宝首饰,珍贵的布匹,但父皇却不会把她扛在肩膀上放风筝。

谁也不知道,她三岁那年有一次发热,就是因着在御花园一角,看到了在她面前永远遥不可及高高在上的父皇,在三皇兄面前,成了拿着鸡毛掸子追了儿子半个园子的普通父亲。

她艳羡极了。

明翊对嘉正帝,是带着渴盼的。

但这会儿,明翊见嘉正帝冷冷的看着自己,她只觉得周身寒凉,只能强忍泪水给嘉正帝拼命磕头,证明不是自己。

嘉正帝皱了皱眉:“够了!你怎么同你母妃一般,遇到事只知道磕头?你是朕的公主,是大夏最为尊贵的女儿家!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明翊浑身发颤,僵在那儿,垂着头,腰都有些直不起来:“父皇……女儿没有!”

“那那个贼人是如何扮作你的样子,上台献舞,实为刺杀?!”嘉正帝又想起聂皇后挡在他身前的那一幕,他浑身都有些发冷,责问明翊的声音简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明翊更是浑身颤的厉害:“女儿,女儿真的不知。是金宝林,金宝林!……女儿昨儿崴了脚,没法献舞,但女儿一时想岔了,只想凭借那舞让父皇开心,就,就听信了金宝林的话,让她宫里的一个小宫女穿上舞衣戴上面纱,替女儿去献舞……女儿是真不知……真不知……”

明翊说不下去了。她浑身都颤抖的极为厉害。

嘉正帝眼神冰冷,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是如何想的。

他让杏杏去看看明翊的脚,是否如她所说,崴到了。

杏杏依言上前,其实也不用查看,明翊的裙子一提起来,就能看到,明翊鞋袜下的脚踝那儿,已经肿得有些高了。

为了严谨起见,杏杏轻轻捏了捏明翊的脚腕处,明翊更是嘶的倒吸一口凉气吃痛,动也不敢动。

杏杏确认了,这确实是崴到产生的红肿发炎。

而就在此时,侍卫统领也匆匆来报,说是他们查到金宝林处,金宝林已经投缳自尽,还留下了一封遗书。

遗书上写着,她憎恶大夏,更憎恶把她送来给人当玩物的西狄,让她与她心爱之人,此生此世再也不能相见。

如果刺杀成功了,有嘉正帝陪她下地狱,她赚了。

如果刺杀不成功,那么,嘉正帝与西狄之间也产生了裂痕,那她也不亏。

这信的末处,金宝林还写着,给白妃的肚子也送了一份大礼。

嘉正帝看完了信,怒不可遏:“将金宝林的尸身千刀万剐,丢去乱坟岗!”

他深吸了一口气,绷着脸让人把白妃叫来。

“同是西狄质女……”嘉正帝脸色阴沉。

白妃来了之后,看着行动与往常无异,与嘉正帝撒娇什么的。

嘉正帝冷冷的推开了白妃,把那封信丢在了白妃脸上。

白妃一看,浑身都哆嗦起来,一下子跪在了嘉正帝面前,哭道:“陛下,陛下明鉴。嫔妾向来与金宝林那贱人没有来往,她的所作所为妾一概不知啊!陛下,陛下明鉴啊!”

可无论白妃如何哭诉,嘉正帝只冷冷的看着她。

白妃像是想起什么,捂着肚子,面露痛苦之色:“……陛下,金宝林那贱人,还说,给妾的肚子送了份什么大礼……妾,妾的肚子好痛……”

看着白妃不像是演的,嘉正帝又看向杏杏:“杏杏,你去看看。”

杏杏应声,上前帮白妃把了把脉。

只是一把脉,杏杏脸色就变了。

“……白妃娘娘,可是服用了什么?”杏杏问道。

白妃疼得脸白如纸:“……先前,先前金宝林给我送了一碗甜汤,我在西狄时很是喜欢……”

杏杏点了点头,同嘉正帝道:“白妃娘娘中的这个毒,与皇后娘娘的毒,同出一源。”

白妃眼里流出血泪来,倒在地上向嘉正帝伸出手:“皇上,嫔妾,嫔妾的孩子……”

眼前这女子到底怀着自己的孩子,嘉正帝心有不忍,叹了口气,问杏杏先前给聂皇后配置的解药还有没有。

宫里不缺天山雪莲,其余的珍稀药材自然也是足够,杏杏点头,让人又去配了一份解药。

“白妃娘娘这毒药是喝进肚子里的,所以比皇后娘娘发作要慢。”杏杏道,“但肚子里的孩子,怕是要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