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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云州让桑枝办一件事。

他叫桑枝将一封信放在颜心的枕头里。

“我不识字,不知道他写了些什么,但他肯定不会为了小姐好。”桑枝说。

颜心:“信呢?”

“我怕给小姐闯祸,您解释不清,信我烧掉了。”桑枝道。

她决定自杀,是不想继续背叛颜心,那肯定不能留下什么隐患。

颜心:“可惜了。不过也没事。”

事情说清楚了,屋子里陷入沉默。

众人心情还是有点沉重。

颜心索性把事情说开:“桑枝,你被大太太盯上,不是你的错。可你的确传了消息。”

桑枝低垂了头:“是。”

“我不能再用你了。”颜心道。

忠诚是很微妙的。

颜心除了有桑枝,还有其他四个佣人。

若规矩不严,其他四个人反而不知如何行事。

桑枝哽咽:“是,我明白了小姐。”

颜心:“可我花了重金救回你,也不会看着你继续在泥坑里挣扎。桑枝,你帮我一个忙。事成后,我送你一个前程。”

众人黯淡的心情,似被照进来一缕光。

几个人,包括桑枝在内,都看向颜心。

“广城那边,很多人去南洋闯荡,亦或者去香港谋生。桑枝,你敢不敢去博一个前途?”颜心问。

桑枝愕然。

她脑子空白了一瞬,对远方毫无想象力。

她生是姜家的奴才,一辈子都在小小庭院。

“生活很难,我知道。在这里难,在异乡也难。你连死都不怕的。”颜心继续道。

桑枝犹豫着,点点头:“我想去,可我……”

“不用担心,我会安排,不会叫你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碰。”颜心说,“我会派人送你,也会替你在那边找好接头的人,还会给你一笔钱。”

桑枝的前路,瞬间开阔了起来。

她似乎瞧见了一条崎岖但充满生机的路。

她用力点头:“那我敢!”

“你会不会舍不得家?”颜心又问。

桑枝的眼眶,顿时布满了泪水,大颗大颗往下掉:“我哪有家?”

她父母和兄长但凡有一点考虑她的死活,也不会接大太太的钱。

桑枝一直在老太太院子里做事。

整个姜家,谁不知道老太太和大太太婆媳不和?

既是老太太的人,大太太那边给钱,就是要买桑枝的命。

桑枝需得卖命给大太太。

她父母和兄长至今都是姜家的“奴才”。主人家什么意图,他们比谁都清楚。

可他们收下了。

在她抗议后,仍继续收。

他们要过日子。

桑枝赚一辈子都赚不到一百大洋。大太太溢价买她的命,那就卖了。

——不仅仅是不想继续背叛颜心,也是心灰意冷,桑枝才决定自尽。

“我懂,我也没家。”颜心深深叹一口气。

她沉默着,将心酸按住,才对桑枝道,“新政府把卖身契烧了,你们不是谁的奴才。往后的命,自己挣。

女人是海上的鸟,没有固定的落足之地。桑枝,我们原本就没有家,不要去奢望。”

桑枝点头:“是。”

“好好养伤,替我做最后一件事,我放你自由。今后,就自己飞吧。”颜心道。

桑枝又道是。

几个人各自回房,只留下半夏照顾桑枝。

冯妈服侍颜心散发梳头,低声对她说:“小姐,您太心善了。”

颜心只是笑笑。

她经营多年的药铺,有不少伙计和学徒,没人背叛过她。

她懂恩威并施。

忠诚必须奖励;而做错了事,也必须惩罚。

若做不到这样分明,就很难叫手下的人信服,人心涣散。

桑枝既然做了错事,她就得走,哪怕她也无奈;可她的确向着颜心,颜心得救她、赏赐她,以免其他佣人寒心。

“桑枝也很可怜。”冯妈又说。

颜心点头:“是,我们都是可怜人。”

这件事,无人再提。

松香院恢复了宁静。

桑枝一连养了十日,都没出过院子。大太太那边的人没到松香院找她,只在大厨房转悠。

三少爷也派人找桑枝。

十日后,桑枝的伤口差不多愈合,她也能下地,就去了趟厨房,替颜心要一道素炒莲藕。

众人瞧见了她,都说她:“病得这么厉害?瞧着瘦了。”

“脸色也不好,这回病得有点重了。”

桑枝一一应付着。

大太太那边的婆子,借口和她闲聊,问她怎么回事。

桑枝只说:“我不小心打了四少奶奶的一个玉镯,还弄破了她的手。她有些不高兴,冯妈就说让我赎罪。

我去院子里跪着,外面下暴雨。四少奶奶在屋子里睡觉,不知道我在外面跪。

我跪了一个时辰,被暴雨淋透了。四少奶奶很过意不去。夜里我就发烧,烧了好几日,下不来床。”

那婆子看着她。

桑枝的确看上去是大病初愈,很虚弱。

她说的话,既符合颜心的性格,也符合冯妈的做派。

颜心哪怕不高兴,也不敢发作佣人,只会安静甩脸色;而冯妈会来事,必定要教桑枝。

“那你这么病了一回,四少奶奶更内疚了?”婆子问。

桑枝:“是的,她还让我管她钱匣子的钥匙。今后,她的钱都交给我打理。”

婆子笑了笑:“你发达了。这个苦肉计用得很好,回头大太太会赏你。”

——最亲信的佣人,才可以管钱。

桑枝居然误打误撞成了颜心的心腹。

那她这枚棋子,更有用了。

桑枝:“不要赏了,我怕露出破绽。我没地方藏东西。”

婆子:“也对。你这个小蹄子,沉得住气。我回头告诉大太太,大太太会疼你的。”

桑枝道谢。

婆子喜滋滋回去告诉了大太太。

大太太细细品了桑枝的说辞,没什么破绽。

“既如此,赏桑枝家里一些钱吧。”大太太说,“她能有这个造化,我没想到。”

她打算把桑枝做个长期的棋子,慢慢用她。

不成想,她儿子姜云州背着她,打算把这枚棋子发挥到极致。

姜云州也派人找桑枝。

也是桑枝去厨房拿饭的路上,堵住桑枝,让她去见姜云州。

去姜云州的院子。

桑枝去了。

“……上次那封信,你放好了吗?”姜云州问。

桑枝:“我放的时候,正好白霜进房间。我有点害怕,不知道她是否看到。

我怕四少奶奶起疑心,这件事成不了,就把信收回来,没放。

那天下暴雨,我在院子里跪,信还在我身上,都湿透黏糊,我趁机扔掉了。”

姜云州倒也不意外。

“你很谨慎,这是好事。”姜云州道。

“三少爷,还需要放信吗?”桑枝问。

姜云州:“我回头再找你,你先回去。”

桑枝道是。

她从姜云州的院子出来,却迎面遇到了大少奶奶等一行人。

大少奶奶特意看了眼她。

桑枝低垂了头,赶紧走了。她似乎很害怕,走得很急,大少奶奶又回头看了眼她。

回到松香院,她把事情都告诉颜心。